第5章 人間有真情
(1985)九月二十五號星期三陰天轉晴
班主任張老師規定從今天開始默寫英語單詞,直到把高中英語第一二冊全部熟記為止。
張老師其貌不揚,但那顆對學生和工作的全身心投入,顯示出一個知識分子對黨的忠誠,對國家和民族的熱愛。
張老師已經逐漸樹立起他在我心目中的威信,我也進一步加深著對他的了解。
(1985)九月二十六號星期四晴轉陰
上了三節課,我坐不住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擬了一張請假條交給班長章景林(現職**地區人社局),叫他見機行事;如果老師不來,就不要主動去交,老師問起了再交。
我能這麽有把握,是因為章景林在合水鎮讀初中時低我一屆。
他父親是鎮上裁縫,曾經做過我大哥的師傅,所以我們很熟,他也圓了我幾次假。
走出學校,我徑直來到電影院外一個圖書攤子前。
這個攤子的老板經常想方設法從吉首或者長沙托人帶各類書刊雜誌,更新很快,所以生意比較旺。
我不知在這裏送了多少錢,卻還是樂此不疲,一有時間就蹲在這裏租書看,著了魔似的。
天近黑時,我頭昏眼花地離開圖書攤子,這時才感覺饑腸轆轆。
我摸了一下口袋,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好在從廣場上台階途經黨校外麵,臨街一個房子的後門開著,在黨校上班的本家徐子權叔叔站在那裏。
他問我去哪裏,我靈機一動說我母親還沒有寄錢來,撫恤金也還沒有發放,我來借點錢。
子權叔告訴我恰好這幾天手頭不方便,要我另想辦法。
我知道子權叔是一個非常本分老實,也肯幫忙的一個人,他說沒有,那是真的沒有,不是小氣。
看來,得抽空厚著臉皮去求大哥了。
錢呀!錢呀!能愁死人的錢呀!
(1985)九月二十七號星期五陰
每天放學歸來,因為距離食堂吃飯還有點時間,所以我都要到住宿樓旁邊的Z府辦公區總務室看報紙。
在我們這個偏遠落後的小縣城,隻有通過報紙來了解國內外新聞,開拓視野。
今天,在Z府總務室,我遇到在那裏領工資的Z府辦主任韓叔叔。
他是韓冬的父親,一雙劍眉和高聳的顴骨,寬闊的前額,高大的身軀,自帶在部隊養成的嚴肅剛毅神情。
他知道我和韓冬在高一同班時就玩得攏,分班後也一直保持友誼不變,所以每次一看到我就露出慈善的目光。
總務室還有梁會計和楊會計,我們一道談到韓冬在大學當了班長,表現優異的情況。
韓叔叔很高興,希望我認真複讀,憑我的聰明一定能考上;有什麽困難盡管提出來,也可以跟總務室兩個會計說。大家都是我三哥的同事,幫得上忙盡量幫。
聽到韓叔叔那一席話,我內心湧動起感激之情,卻又無法表達。
是呀,我雖然沒有韓冬那麽高的智商,但差距也不至於如此大,可為什麽高考成績卻天壤之別呢?
總結起來,歸根結底是自己幻想過多,沒有把精力集中,否則早就遠走高飛了。
我恨自己!
(1985)九月二十八號星期六晴
昨天放晚學時,班主任要求我們走讀生今天早一點到校參加大掃除。
可是,每個星期Z府食堂安排早餐為肉包子的日子都放在周六,因為喜歡的人多,還要排隊。
為了口福,我耐著性子排隊,直等到7點10分左右才買得五個。
我急蹬著破單車滿頭大汗趕到學校時,班上的大掃除已經搞完了。
張老師守在教室外麵甕中捉鱉,狠狠地批評了好幾個和我一樣沒有參加大掃除的走讀生。
Z府食堂晚上會餐有紅燒肉,我怕自己一個人吃不完,於是騎車到磚廠把二哥帶了過來,因為他也是一個人在異鄉。
紅燒肉按照報餐人數分的份額,我回來時多的已經被挑走了,我得一份最少的。
二哥一直在家務農,老實巴交,臉上曬得黝黑,老家的人平常都喊他小名“黑子”。
吃的時候,我不斷往二哥碗裏夾肉,自己盡量少吃,我知道他比我辛苦。
最後,我們兄弟倆把飯菜消滅的幹幹淨淨,順帶扯了一些家事。
晚自習上了20分鍾左右,頭有點痛,張老師在講台上坐班,我躡手躡腳上去請假。
張老師今天心情不知為何那麽舒暢,居然也輕輕地問我經常請頭痛假是不是神經衰弱了。
我隻好繼續扮演下去說有可能,因為隔一陣又要痛;實際上這次是真的頭痛,但離神經衰弱可能還遠。
張老師關切地交待我注意休息,加強鍛煉。
好讓人感動,張老師,我喜歡你了!
(1985)九月二十九號星期日晴
今天是中秋節,Z府食堂報餐人數達不到要求,所以沒有辦飯。
我出了大院,往黨校去找呂誌紅,看看他們那裏的食堂是否開餐。
剛到黨校門口,前麵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我快步上前,原來是呂子劍。
呂子劍看到後麵有人上來,馬上轉過身子,我們同時打了招呼。
呂子劍和我想法一樣,也是去呂誌紅處,我們邊往裏麵走邊交談。
呂子劍解釋了上次沒有借錢給我的原因,主要是急於到工作單位報到;本來身上錢不多,又要急著趕班車過去,還怕到那裏需要花銷,所以就沒來得及當麵給我解釋。
他還說暫時是臨時工,要等招工或者招幹考上了才是正式的。
上次那事已經過去一陣,我也慢慢淡忘,呂子劍再一解釋,更是煙消雲散。
找到呂誌紅,他正準備出去吃粉,於是我們又調轉方向;呂誌紅走前麵,我和呂子劍並排在後。
我突然靈機一動,悄悄對呂子劍說:“今天可用萬華之計”,呂子劍一聽,捂著嘴笑了。
所謂“萬華之計”,那是去年的一次課間操跑步,當我們跑到學校商店前,萬華停下來說請客買糖。
店主把糖拿出來,我們各人拿了幾顆剝開就吃,而萬華卻拿了糖就先跑了,弄得我們哭笑不得,不僅自己要掏錢,還得貼補他的,真是“丟了夫人又折兵”。
到了粉館,我和呂子劍狼吞虎咽處理了自己的粉,然後快步走出來一邊捧腹大笑一邊各自溜了。
下午從學校歸來,大哥托話帶呂誌紅一起去他那裏過中秋。
到了呂誌紅宿舍,他懊惱我出主意耍弄他,要搜我身;幸好褲子藏錢的暗袋沒有搜,不過他把我的小手帕摸去洗了抵作粉錢以示懲戒。
我笑著說:“你今天隻貼了兩角錢,但學到的這一高招在今後的人生中大有用處,會遠遠超過這兩角錢,你應該感謝我才是。”
聽完我的調皮話,呂誌紅撲哧笑出聲來,但他還是不肯退還我的手帕。
下了晚自習回到住處,我提了鐵桶到食堂打熱水洗澡,看到廚桌上擺滿了酒席菜;我問還在忙碌的龔師傅是誰辦喜事,他說是梁會計的大女兒出嫁。
正在說話,梁會計進來看菜,忙問我怎麽白天不見影子,害得她到處找。
她告訴我明天來吃喜酒,雖然我三哥不在家,但她在這裏也一樣。
三哥人緣真好,自己不在家,還有那麽多的同事記得關心他的弟弟。
晚上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四哥打仗受了傷,而我居然能在他身邊瘋了似的哭喊。
我知道夢都是假的,可哭醒後臉上真的就掛滿了淚水。
我們五兄弟雖然有時也有利益糾葛的小矛盾,但一個都不能失去,感情上堅不可摧。
父親去世早,我們與母親相依為命過來的,今後一旦我有了出息,一定要幫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