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路在何方
“抗戰勝利後,丹水城第一任縣高官——姚守城,他竟然是您爺爺。真是名人之後又名人,難怪姚書記對丹水市人民有如此深厚的感情。”秦誌高一臉的驚訝,視線鎖在姚琳的臉上,“這‘守城’煙原來是有這一層典故,我還以為是紀念第一任縣高官取得名呢!”
“這煙我抽了幾十年了,它一直警醒我守護著自己心裏的那一片淨土,我們這個年齡的人都是國家的中堅力量了,大小都是個領導,可是,這些年,我看著有一些在貪賄中倒下的領導和部下,很痛心,說實話,他們其實都很有才,長者比我有見識,能說天花下塵;少者比我精力充沛,能展春風朝日,可是為什麽他們會倒下,就是因為他們在誘惑下迷失了自我,找出滿足欲望的千萬個理由,從而一點點喪失了心中的那片淨土,直到回頭再無岸。”姚琳一邊抒言,一邊看著水流中的魚漂,似是隨意而談,無心而論。“這些年,我很多的同學都倒下了,我沒有倒下,我得感謝我爺爺,他的精神一直在教育著我。還有,其實,冷明市長也是我同學,當時,市黨校我們那一批二十四個同學,現在剩下還在為民辦事的幹部不多了。這說明誘惑力很大,世上沒有免疫誘惑的疫苗,隻有靠自己心誌堅韌去抗,不能僥幸心理,不能有樣學樣,不能投機取巧,不能抱怨不平,不平也得自己心平,抑怨氣才會出陽氣,走正道,才沒有荊棘,邪門可能一時成功,但終究抗不過歲月的磨礪……”
秦誌高聽姚琳這長篇大論,眉毛越蹙越緊,心裏不禁‘哎呀’一聲,這是給我說教嗎?我也沒咋的,不就聯絡工人討伐自己合適的權益嗎?這也算是正道吧!可聽他把這話講得一套一套的,什麽意思,秦誌高心裏正琢磨反思,難不成我順手摸魚、掉包機床備件的事被發現了,想到這裏,冷汗汗濕脊梁。不過,這件事做的隱秘,除了秦海軍,就連跟他的那些維修工都不清楚是誰指導幹的,隻要秦海軍不說,誰都不知道。後來這舊設備出售了,還以為是廠子內部整的,好賺取更多利潤,備件單獨出賣。這些新備件都鎖緊了秦海軍管理的舊件庫中,後麵偷運出廠,當然不能讓維修工他們知道了。
突然,姚琳手中魚竿一動,一條尺八長的大魚把魚竿繃得緊緊的,秦誌高忙抓起網兜幫溜魚的姚琳準備打撈。
姚琳看著已被打撈上來丟進水網裏的大魚,對秦誌高笑道,“你若有時間也應該學學釣魚。”
秦誌高臉上不反對,心裏‘哼’了一聲,我如今可沒這閑心思。
“年輕人路途長,更應該學會遇事多冷靜,一個人釣魚可以靜下心來想明白許多事來。你想想,我們人生又何不像是條魚,不為魚餌,不為貪念,水中自有,可是一旦為了貪念,為了魚餌,成為魚肉,毀之晚已。”姚琳邊說邊收拾魚竿,似乎今天隻是為了釣這一條魚而來。秦誌高詫異的看著他,“隻釣一條魚,不釣了。”
“怎麽還有問題想跟我談。”姚琳笑眯眯的看著他。
“我能跟你這大領導談什麽?改製堵大門的事我組織的,因為他們太不把工人當人看了,準備好新招工人一到,就大開殺戒,裁員、降薪、補償也違法。但是堵路的事我不清楚,我也沒去。”秦誌高知道姚琳定是為這事約他出來的。
“走,去賓館,這也中午了,讓遠耕把這魚給燒了。遠耕請我閑時常來給他裝裝門麵,宣傳五龍溪景區,今天可得讓他請我們一回客。”姚琳好像對這件事已經不太在意,“改製的事,有法律,我隻是希望你能重新回學校去讀書,我看你是個好苗子,不能給毀了。”
酒酣耳熱之後,秦誌高和宋遠耕對這個縣太爺沒有了一點的拘束,“姚書記,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重新回去上大學恐怕是不可能了,我爸現在雖然身體好了些,可是醫生說還要密切關注,我是家裏的頂梁,我若一走,雖然不會發生什麽事,可是家裏人的心首先都又慌了,我媽、我弟、我妹見我回來,心裏安然了許多,我媽臉上也有了笑臉,我弟妹現在學習也幹了上來,現在是年紀排前,我弟馬上就要高考了。我肯定不能走。”秦誌高說話已經絮絮叨叨的了。
“原來你還是個孝子,兄長典範,不錯……”姚琳豎起大拇指讚道。
“不過,我向姚書記您保證,我一定也守住城池,走正道,跟你學習……不,跟‘守城’爺爺學習,走正道,……對,走正道……”
宋遠耕本來就木訥,話不多,也在旁插言,“姚書記,誌高是個好人,我也保證。”
“好了,好了,跟犯錯了似的,誌高記住我說的話,好好幹工作。來喝酒。”姚琳擺擺手,一旁的司機忙斟上酒。
“對了,姚書記,我想問您個事?冷市長的父親你認識嗎?你覺得他人咋樣?”秦誌高酒勁衝上大腦,他也想試探試探姚琳這個人到底站在哪裏?
宋遠耕肯定以為秦誌高喝高了,忙伸手去捂秦誌高的嘴,並道,“誌高,這不是我們老百姓關心的事。”
姚琳淡淡一笑,點點頭,“冷明同誌的父親,我當然認識,我和冷明同學時去過他家,但他父親人品不咋的,他們父子關係一直不好。至於冷市長是我的同學,更是我的上級,這些年帶領市裏走出貧窮的困境是有目共睹的……”姚琳當然不會把自己的懷疑講出來,一個合格的公務人員,不說沒有證據的話,不傳聞、不是非是最基本的品行。
瞬間,話有些冷場,宋遠耕忙致歉,“年輕人不懂事,姚書記,您別見怪。”
“沒什麽見怪的,我也是從年輕走過來的,浮躁一切、迷茫一切、懷疑一切、認知一切、奉獻一切。”姚琳依然麵若湖水般平靜,“這個年齡段,需要有人的引路、擺渡。”
姚琳因為有個會議先走了,等秦誌高一覺醒來,已經是月出東山,他隻好和宋遠耕坐在五龍壩上吹著清爽的河風,看山川星月。
“姚書記,怎麽會叫上你釣魚?”宋遠耕看了一會兒天空,終於忍不住問道。
“還不是為了丹水零部件改製的事?”秦誌高站起身來,從壩上的竹籃裏拿出一塊石片,打起水漂來,這是專門為看湖水的遊客準備的,一片一元錢,連打10個以上水漂免此次收費。這經濟還是秦誌高給出的,叫一漂萬利。
“改製的事,縣高官能找上你,你才去不到兩年,一個車間主任,能有你什麽事?”宋遠耕不解,大聲道。
“我幫忙別人暗地裏組織鬧罷工的主謀,為工人合法權益,又不犯法。”
“可是你進廠還不到兩年,頂多補償三四千元,你帶頭鬧,合算嗎?紙終究包不住火,你以後在這廠裏還混得下去嗎?”宋遠耕擔憂著說。
“我也沒打算在那廠裏繼續幹下去。”
“那你開始進廠幹嘛,哦,我知道了,當初你邁不過去那道坎,現在想明白了,這就對了,回影樓幹,那也是自己的產業。”
“你想哪去了?”秦誌高白了他一眼,“我得自己幹工廠,他們可以幹,我同樣可以幹。”
“這可不是簡單的事,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你有錢買設備嗎?聽俊木說,你們影樓還在要在縣城新街買地蓋影樓,資金比較緊張,金家的老房子都急著變賣了。”
“這是我個人的事,與影樓沒有關係,這不,鬧改製的事,等工人有了補償金,我再拉幾個人入股,還有……”秦誌高想著宋遠耕老實人,就把設備備件偷運出來的事給他講了,也可能是姚琳今天的別有用心觸動了他,他想聽聽這個老實人的話。
“這可不行,你千萬別犯傻,這就是個陰影、病毒,就像我這條殘疾的腿,永遠都是心裏上的一道疤痕,你可不能當一個表麵健全,裏麵有毛病的人,否則以後你就被毀了。”
“可是沒有人知道的,他們還不是挖空國有資產,我就順手牽羊。”
“是,也許你僥幸了,但是它會時刻在你的夢靨裏麵,就說今天姚琳找你談話,你想到這個沒有?”宋遠耕一臉的肅穆看著他。
“想過,我也掂量著這事,”秦誌高點點頭,“後來認為他不可能知道,也就安心了。”
“這就是潛藏的陰影、病毒,一旦有點風吹草動,不管是什麽,好事情,你都會往上麵想,日子久了,就成了你揮之不去的心病。……不怕你笑話,別人放牛,牛從山上摔斷了腿,有人隻要說那牛腿瘸了,我都會應症到自己身上。這就是陰影。”
“可不是,他以前特敏感,後來我說,隻要你行的端,人家就不會說得是你。才慢慢的好了。”季美花早上去縣裏送花,現在才回來,端著一大碗宋遠耕讓廚房給他留的飯,邊吃邊嘟囔。季美花雖然貌相大咧咧,心裏跟明鏡一樣,說了兩句,也不耽擱這哥倆談心,自去看明天送縣裏哪些鮮花。
宋遠耕拍著他的手臂,“我們做每一件事都能問心無愧,才不怕半夜鬼敲門,我們可以不怕鬼,但是一定要敬畏事兒。還回去,沒錢,耕哥我去幫你借,給你出利息,這歪事兒,我們就不能做。艱難隻是一時的,當初,這五龍溪沒啥生意,季俊木想招聘女孩兒搞交易,我寧是頂著不同意,我和季美花還差點跟他打起來,現在他還感謝呢,看看,縣裏也有幾個景點,私下搞壞事,都關了。前天,姚琳還動員我們盤下來。要不你到我們這兒來,你帶我們一起幹。”
“你們幹得好好的,我來插一竿子,算什麽?再說,我對這也沒興趣。”秦誌高心裏沉甸甸的,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欲言又止。
“姚琳的話,我都聽明白了,你這麽聰明,你不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這個社會,我們都力爭成為引路、擺渡人,就不會有太多的人誤入歧途,世界文明就前進了一大步。”
“沒這麽誇張吧!”秦誌高雖然嘴上不服,可是心裏已經逆轉,“我把我辛苦布局的東西再退回去,可是機床他們都處理了。退回去也是一對廢鐵。要是張揚出去,我們沒人家證據,毀的可就是我和那幾個維修工了。”
“哪怕以後你通過廢舊物資處理再買回來都可以,畢竟走得是合法途徑、是一條大路。買不著也不後悔。”宋遠耕語氣不容人講條件。
本來已經鋪好的路,突然消失了,秦誌高心裏徹底迷茫了、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