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絕望的痛苦

  水靈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自已房裏了，外麵的天也已經黑了。她不知道是誰把她送回來的，也不知道金寶的骨灰也被送回來了。一雙眼睛空洞地望著帳頂，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曾經美好的時光，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始終不願接受狗子說的那個結果，自己苦苦等待，卻換來今天的結局，說什麽也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


  李如娘端著一碗紅糖水走進房裏，看了一眼水靈，搖了搖頭，輕歎一口氣。知道她醒了，也知道她心裏的痛苦和難受，就和她當初得知兒子戰死時是一樣的。把糖水放到桌子上，來到床前，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探了探水靈的額頭，柔柔的語調略帶心疼的說：“孩子，大媽給衝了點糖水，起來喝點吧…”她實在心疼水靈，還沒真的過門，就已經成了寡婦。想想金寶，再想想自己同樣在戰爭中逝去的兒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水靈像是沒聽見般，繼續盯著帳頂，仿佛那有什麽吸引著她。其實認真看，會發現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沒有任何一絲色彩。


  李如娘見水靈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不搭理她，原本難受的心顯得更加難受了。她想安慰她，想抱抱她，更想她可以大哭一場，把所有的痛苦與苦悶都渲瀉出來。可如今她卻什麽也不做，不哭不鬧不笑，甚至不說一句話，也不動一下，這樣讓人如何不擔心，如何不心疼？？？

  李如娘抹了一把眼淚，準備起身坐到床沿，水靈忽然從床上坐起來，鞋子都沒穿就往院子裏跑去…


  李如娘被水靈突然的起身嚇到了，愣了好一會，才起身追了出去。


  李如娘來到院子裏的時候，看見水靈到處轉來轉去，瘋了似的在找著什麽。正當準備過去阻止水靈的舉動的時候，屋裏傳來打嗝聲和玻璃瓶的碰撞聲。


  “嗝～”


  “咣鐺…”


  “唔…”


  水靈尋著聲音走到福貴房門前。虛掩著的門，輕輕地一推就開了。屋內沒有燈光，借著月亮照進來的微光可以看清裏麵的情景。隻見福貴灘坐在床腳下，周圍橫七豎八的扔了不少酒瓶。


  “爸…”見此情景，水靈的心疼的快要窒息了，蓄勢已久的淚，再也不受控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的往下掉的凶猛了。


  心裏的最後一絲期望也就此破滅，不得不逼著她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讓年輕的她承受這絕望的痛苦…


  誰來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夢一場？！水靈想。


  李如娘跟在水靈後麵也進了房間。剛進房門，一股酒氣就衝鼻而來，李如娘不免皺了皺眉頭。當她看到地上坐著的福貴和散落的酒瓶，就已經全部了然了。


  長達八年的等待，迫切盼子歸家的心情，在這無情的戰爭中被擊成一地的碎片。狗子的歸來，帶給了他們的消息是如何的絕望。喪子之痛，也難怪他會這般借酒消愁。


  在這戰亂的時期，還有很多人像他們這樣，甚至是更殘忍、更非人的遭遇。


  水靈倔強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走到福貴身邊，蹲下身去，拿開他手裏的酒瓶，說：“爸，別喝了，寶哥哥…不希望你這樣…別喝了…”說著淚水流的更快，一顆顆的打在了福貴的手上。


  黑暗中，水靈流下的淚水，顯得格外的耀眼，刺痛了福貴的眼，也燙傷了他的心。也因此使醉酒的福貴稍稍清醒了些，抬起頭看了看水靈，接著低頭用手捂著臉像孩子般嗚嗚的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水靈吖…我…我…我們家…對不起你吖…金…金寶他…回不來了…回不來了…我的兒…我的兒吖…回…回不來了…嗚嗚…”


  水靈看著眼前的老人，一夜之間頭上的白發又添了不少，聽著他近乎絕望的哭聲和話語，心似是被狠狠的揪著，一下一下地扯著痛。


  水靈抱著福貴，堅定的對他說：“爸，你沒有對不起我，寶哥哥也沒有對不起我…”水靈深吸一口氣，抹了抹臉上的淚，接著說：“寶哥哥是為了民族、為了國家而戰死沙場，我們應該為寶哥哥感到驕傲…不止寶哥哥是你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啊…未來的日子裏，就由我代替寶哥哥照顧你…”爸，我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啊…


  福貴已經泣不成聲，聽到水靈的話隻能連連點頭回應。在絕望的邊緣，水靈是他唯一的依靠。


  兩顆絕望、痛苦的心緊緊交融在一起，彼此緊緊的靠在一起…


  李如娘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早已泣不成聲。不說話，不安慰，也不打擾，安靜的隻做個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