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未亡人借劍寒淵，顧伯舍掌斷星河（三）
雖然劍神訣被命名為“訣”，但其實它沒有任何心法口訣，更沒有獨特的行功方式，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劍神訣好學。劍神九式每一式都各自演化出九種變化，而所有變化在反推回其餘八式劍訣時又十分契合。
意在無窮。
世人練劍，幾乎都在力大氣沉與輕巧靈動之間抉擇，多少年江湖往事也警醒世人，兩者兼顧是自取滅亡之道！隻有極致，才是無上大道，無上天道，無上人道！
劍神九式旨在九種劍意，九種極致，亦是無窮之極致。
劍神訣起手式，流光浮影，望月殺人。此時月亮的光芒已被眾星奪去，但顧何仍舊凝出氣劍，毅然使第一式劍神決——流光！而他一開頭就使出流光中最玄妙之劍，“疾”字訣，虛幻飄渺，詭譎無形。
“放眼整個七界，若沒有劍神，你的劍也該當第一了！”道人見狀猛地喝出一口氣，同樣凝出一柄劍，他的劍一樣很快，轉瞬間已經和顧何對上數十招，每一式都妙到毫巔。
顧何連連搖頭，“不然不然，本想當個第二來著，奈何有個劍師柳隨風，再想當個第三吧，又碰見你了。”他沒有說第一，因為第一永遠都屬於一個人，在劍神麵前沒有任何一人膽敢說他會使劍。
道人駭然的同時嘴角也微微揚起，他同樣無比自信自己的劍，而且就算不信，他也會出劍。劍客會出劍，就像身為道士就會救苦救難……
與此同時，虛空中蘇半塵身影變得更快，更快！一襲鮮紅長衣化做驚天流光遨遊在漫天星海，看起來是那麽的奪目耀眼。
七名劍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心中難抑激動與興奮。
“這世上，這世上竟有人能完全使出大人的流光？更有人隻看了一遍就領悟到其中真意！敢問陣中上仙，乃為天人乎？”
“流光流光，虛幻無常！想當年我得數名前輩指點，卻將所有心思都放在無常二字上，過了數百年才恍然，原來所有的無常虛幻皆是快而已。”
“唯有劍快，才是真無常！”
蘇半塵一連斬出數劍，有了他的加入，星河大陣的壓力陡減。七人對視一眼，皆將真元收回己身，全力投入對陳永的戰鬥，意圖誅殺陳永。
四象星神先行發力，登時雷雨交加，轟鳴聲後，三大主星亦紛紛落下長劍，劍光與閃電交織在一處，狠狠砸向陳永如磐石堅硬的身軀。陳永與眾劍修鏖戰許久，對這些手段早就知根知底，隻見他猛地揮出右臂，轉瞬間便將那攻勢拍散，更不曾被傷到一點皮毛。
然而就在此時，陳永的背脊卻驀地一寒，就仿佛置身冰窖，那種寒冷是星河大陣都無法帶給他的，從心底的寒。
蘇半塵已飛至陳永身後。
但是，令陳永感到恐懼的卻並不是蘇半塵，而是那柄劍。
通體暗銀色的寒淵四周忽然飄出數十枚雪花，狀若冰晶。而就在這雪花出現時，蘇半塵同樣感受到了無窮無盡的寒冷。
劍名寒淵，出自天下第一鍛造師，柳隨風之手！
蘇半塵亦沒有想到此番變故，先未殺敵，自己的真元險些被凍僵，但事到如今他也隻能孤注一擲。蘇半塵放開所有氣穴，盡可能地感受著寒淵的力量，然後緩緩抬起手臂。
轟！
寒淵劍光劃破夜空，一劍落下，當即將陳永的背脊掃出一條觸目驚心的溝壑，血肉橫飛。
“吼……”
陳永痛嚎，身軀猛震，假道八重修為顯露，磅礴的真元竟壓得星河無光，陣痛之下反手一掌朝寒淵抓去。
他沒有攻擊蘇半塵，而是抓向了寒淵！
那隻手掌還未攻到，蘇半塵所立之處已然無光骨頭寸寸碎裂刺破肺腑，血液從口中噴出，他所架出的一切防禦頃刻間就被瓦解，身軀如一隻斷線的風箏無力飛出，飄蕩在無盡的黑暗中。
蘇半塵此時的確有世上最鋒利的劍，但他卻並不是最好的劍客，他終究隻是一個假道三重。在麵對陳永的時候，蘇半塵甚至沒有絲毫使出法相的念頭，他唯一的優勢隻有速度，法相一出，他必死無疑。
然而，他的速度又能有多快？
蘇半塵一劍驚豔當下，如夢似幻，可陳永掌出如虹，才是真現實。
蘇半塵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斷了，他清晰地聽見骨頭斷裂聲，他自問放眼天下，已沒有令他畏懼的存在，但陳永如山巒般的手掌拍來時，他的心顫抖了。
就像當年淮陽城外白潼的雙刀，令人窒息，而且此時的陳永比白潼更加可怕。
“十字招魂——鎮！”
蘇半塵喝出一聲，從他的身軀出竟飛出另一個紅衣虛影，隻見那虛影伸手往他背脊推去，他的身形才堪堪穩住。不待猶豫，虛影又拍出一掌，當即將其斷裂錯位的脊骨推正，然後他才終於站直了身子。
他接下一掌，但差不多也送了半條命，若非他死死抓住寒淵，隻怕這劍此時已落在陳永手中。倘若陳永真的拿到了寒淵，對這裏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場末日。
“若是隻有一劍，怕不夠啊……”
蘇半塵無奈苦笑，雖然的確很想殺陳永報仇，但也不想傻頭傻腦地送命，他能站在這裏除去動了些惻隱之心外，也是為了那新交的朋友。他不對星河大陣抱以任何希望，尤其是在他真真切切受了陳永一掌之後。
這等程度的戰鬥依靠陣法和人數，不可能取勝。
“劍神訣我隻領會了前七式，第二式望月與流光異曲同工，第三式若離雖可製敵取勝，但太難太難。第四式不棄依舊玄妙。數來數去也隻有第五式了。”顧何看見了天上的戰果，並沒有感到意外，假道七重已是一道天塹，更何況此時的陳永已逼近九重大關。
蘇半塵問道：“劍神訣第五式又是哪種？”
顧何沒有著急回答，他抬眼望向那道人：“準備好了嗎？”
道人心中咯噔一聲，“我可以說不嗎？”
顧何搖頭，接著站定，周圍所有劍光頓時消散於無形。
“既然流光不行，那就開天吧！”
“開天……”
仙盟眾劍修雙眼直冒紅光，他們甚至比蘇半塵還期待那開天一劍。
“可有劍否？”
顧何問道，這一劍他可不敢用手指打出。
“有！”
卻是那道人笑出聲來，隻見他伸手一指，一柄長劍當即從其衣袖中飛出，穩穩當當落在顧何手中。眾人看得眼皮兒直跳，這道士怕不是得了瘋病吧？
很大的瘋病！
瘋子！
送別人劍來砍自己？這樣的人不瘋，誰瘋？
可此時，七位劍仙卻知道那道人並不瘋，非但不瘋，他反而是這世上少有的真人。
長劍入手很輕，因為這把劍的材質並不是精鋼玄鐵，而是一塊桃木。顧何記得七界中用桃木作劍的人很多，但用桃木劍殺敵的卻很少很少，而將桃木劍使得爐火純青的人更隻有一個人了。一位他的故人，很巧，那人也是一個道士。
眾人已感受不到風吹過的痕跡，天地陷入死寂。
突然，大地開始晃動。
顧何緩緩拔出木劍，白衣飄飄，勝似飛雪。
蘇半塵握緊寒淵，炙熱的真元與寒淵冷到極致的劍氣交融，氣勢節節攀升……
顧何猛地舉起長劍，長風吹起衣擺，接著便見一道劍光打在道人臉上，但卻沒有見到一滴血。隻聽見“哢”的一聲，道人臉上的麵具碎落。
開天一劍，隻碎去一副麵具？
道人楞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眾人亦都呆楞住。
“這就是你的開天？”
終於，道人幽幽地歎了口氣。
顧何亦歎息一聲道：“人老了，空餘滿床熱血夢啊，就像那碎去的麵具，拾不起來了。”
“是嗎？”道人反問了一聲，然後再向前踏出一步，“拾不起來，隻是因為它仍舊還在，隻不過暫時被藏起來罷了。”
眾人赫然發現，在道人的臉上竟然還有一副麵具！
隻有顧何注意到，那副麵具還是兔子麵具，他的眉頭緊緊皺起，旁人隻道他在想著如何繼續出劍，可他卻在想，這麵具還是之前那麵具嗎？
……
“這，有點不靠譜啊！”
蘇半塵險些就要罵人了，但他沒罵，劍客出劍就絕無反悔的可能。
“十字招魂——禦。”
他低喝一聲，果真學著顧何的手勢開始起劍，既然劍神訣沒有心法，那麽就用自己的心法。
強勁的劍氣將蘇半塵衣袖攪碎，淩亂他的白發。
劍出。
寒氣化作無上劍光，直衝九霄。
“吼！”
陳永一驚，身軀再次拔高數百丈，口若血盆，青筋似河，遮天蔽日的大手蓋著層層烏雲全力壓下，竟將寒淵劍光完全掩蓋。
“開天！”
蘇半塵對上陳永的雙眼，此時他再無畏懼，手中寒淵光芒更盛，長劍直向上斬去，劃破厚重的烏雲，亦割斷了陳永的手掌。
足有一座山頭大小的手掌墜落，血流如注。
可是隻一瞬間，陳永背後忽地再生出四臂！隻聽得一聲呼嘯的風聲乍響，一隻手掌驀地掃出，將蘇半塵死死抓進手心，其餘手臂反手向星河大陣打去，仿若天神降臨，無人能擋。
眾劍仙臉色猛變。
就在這危急時刻，那道人突然躍出，口中大喝道：“該我出劍了！該我出劍了！”
顧何道：“是的，該你了。”
道人點頭，可是他手中沒有劍，他最珍貴的木劍借給了顧何，所以他隻能清了清嗓子，動用他的“舌劍”！以唇舌作劍。
“呔！那陳永，你可識得老夫？不對，你可識得貧道？”
眾人再一次愣住……
陳永認得不認得不知道，反正應該是聽見了。
一隻手掌掠過星河陣中眾仙，直直地朝著道人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