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未亡人借劍寒淵,顧伯舍掌斷星河(二)
“他很英勇,可這份英勇終將把他推進深淵,在過去十萬年內,包括天冥兩大界在內的所有高修,都曾一試劍神訣鋒芒。可劍神依舊是劍神,雖然這個名號聽起來就給人很弱的感覺。”
顧何絕對沒有任何誇大其詞,他也沒有別的意思,而是想讓寧箋南明白,陳永已經沒有回頭路!死,隻是遲早罷了。
而且說實話,寧箋南同意與否其實並不重要,至少於他而言。
寧箋南逐漸平靜下來,她呆呆地望著顧何,細聲問:“我該怎麽做。”
顧何輕揮衣袖,一股暖風將寧箋南緩緩拂起,寧箋南很抗拒,用盡所有的力氣,可到底也沒有那份抵擋他的修為。
“魔世尊想讓你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仙,那樣的你不需要流淚,你隻要高喊出她的名字,哪怕她此時遠在魔界,但下一刻她也能堅定地站在你身前,替你擋下一切風雨。”
“可你繼承了白潼的殺生,學了一式劍神訣,你的未來隻能是人間的滾滾紅塵,我將七月寒淵贈你,也是因為梵天與人界需要你。”
“為眾生流淚的是你,不是地煞,不是四散人,更不是我這個命不久矣的老頭子。”
“要想守護,就必需先要舍得。”
顧何一連說了很多話,但他卻並不覺得累,更不多餘。有些話他必須要說,而且不得不說,因為他不隻是替自己說,更為無數已經逝去或將要逝去的人。
所謂舍得就是自斬長生的東方老道、是八重入魔的帝王陳永,是鎮守邊境的梵天眾仙,更是以死明誌的陳國將士……他們都有或曾有過一個炙熱的心,那顆心有太多太多的牽掛不舍,但他們卻隻能在燭光氤氳的屋子裏才能互訴衷腸。
夜總是美好的,漫漫長夜能夠掩去一個人臉上的風霜,然而被現實磨平的棱角,在不被人看見的角落裏卻依舊崢嶸!
寧箋南思付了許久,目光如炬,或許是聽懂了顧何的話,又或許沒有聽懂。她盯著顧何的眼睛,又一次重複道:“你告訴我該怎麽做。”
顧何答道:“你殺陳永,我滅星河,怎樣?”
讓她去殺陳永?他自己去滅星河?
寧箋南不可置信地看著顧何,她知道的,對方本是仙盟中人,是什麽樣的變故才能讓一個忘記自己宗門。
顧何說:“你不用這麽看我,也不用那麽想自己。”
寧箋南眼神中透出些許不安,“你能保證陳永死後,臨安還是陳國的臨安?或者說你能守信處理掉那些劍修,而不是與他們一起瓜分陳國?”
“哈哈哈……”顧何驀地笑出聲來,笑聲中夾雜著猛烈的咳嗽,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但這個笑話除了讓他難受外並不能讓他笑,“寧大將軍,你知道我是誰嗎?”
寧箋南不答。
顧何搖頭道:“不會。”
寧箋南一怔,“什麽不會?”
“說了不會就是不會,小丫頭話很多!”
“可我打不過陳永。”
寧箋南終於還是道出了問題的關鍵。
而且這個問題,顧何又豈能不知?
八重假道入魔,此時的陳永除了神智有點不正常,其實力已經無限接近九重假道!而若放任他們繼續戰鬥,到最後站著的絕對會是陳永。
隻不過到了那時,臨安城內究竟還能活下來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因為仙盟眾仙似乎也知道這點,與其說他們是在殺陳永,倒不如說是在無情屠戮陳國將士。
顧何忽然看向蘇半塵,那個沉默了許久的人。
“我曾與他打賭,很遺憾,輸了。”
“打賭?輸了什麽?”寧箋南好奇。
“一條命,但他明顯不想要。而我也說過幫他報仇,他那時沒同意,不過我想他現在會同意。”
蘇半塵微微一笑,他終於開口:“對,我現在同意了。”
顧何問:“你有幾成把握殺成永?”
蘇半塵搖頭,毫無勝算。
顧何知道對方沒有說假話,他又問:“若有劍神決呢?”
“一成!”
“一成?”
蘇半塵歎了口氣,很無奈道:“隻能這麽多了,陳永很強,我剛入三重假道而已,而且就算現學現賣,我又能領悟多少劍神訣?老道士就經常說我愚笨的很。”
顧何再次將目光落在寧箋南身上,同時,又盯著那把利劍——寒淵。寧箋南握緊長劍,她此時也終於知曉顧何的打算,她打不過陳永並不是因為兵器,而是修為上的差距,可是若有一個修為高深的劍客來用這柄寒淵,或許真有可能。
“三成!”
蘇半塵毫不遮掩,當即答道:“這柄劍很鋒利,有它的話,我至少有三成勝算。”
“不,你有七成勝算!”
門外忽然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顧何三人同時側目,暗自吃驚,臨安城內還藏了一位假道強者?他們並沒有看見任何人,但是話語中的語氣卻透露出十分的淩厲,好像一把把長劍撲麵而來。
“誰?”
蘇半塵一聲質問剛起,手中長劍早已脫鞘飛出,劍刃隔斷燭光,劍氣縱橫,待大門應聲碎後,眾人才聽見長劍出鞘時的錚錚之聲,此劍之快,可見一斑。
轟!
大門碎成無數片木屑,一道數十丈的劍坑赫然將整條長街貫穿,揚起漫天灰塵。
那道聲音忽然沉寂下去,眾人等了半晌也沒有人說話,似乎是死了。然而,就在他們都以為那人真的死了的時候,在那劍坑中卻跌跌撞撞爬出了一個人。
“好劍,好劍!”
隨著一陣緩慢卻絲毫不停頓的鼓掌聲響起,那人也朝著他們走來,雨水將灰塵再次打入泥土,但黑夜依舊將此人的模樣藏住。
蘇半塵一招失手,已知對方修為絕不在他之下,如此一想,他也不再出手,反而將長劍送入鞘內,任由那黑影走來。
見此情景,黑影登時驚呼道:“哎呀!完了完了,劍客收劍,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如果之前還有七成,那麽此時就隻有六成半了。”
蘇半塵目光如電,冷冷道:“閣下耳朵卻好使,能隔著十幾條街聽見人的談話。”
“胡說!”黑影人當即否認,“淮陽一戰後,天下誰不識未亡人之大名?在下又如何隔著十幾條街窺聽你們的談話?”
寧箋南挪揄道:“那就是隻隔著一堵牆嘍?”
黑影人聞言微微一愣,然後緩緩深吸了一口冷氣,嘖嘖稱奇道:“小丫頭譏我鬼鬼祟祟,年齡不大,說話卻好刺耳,聽得貧道好生喜歡。”
“好生喜歡?”寧箋南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我笑話你,你卻好生喜歡,那我要打你殺你,閣下豈不是要快樂死?”
那人笑了笑:“或許吧。”
寧箋南不信,她隻覺得這人嘴硬。
“罷了罷了,再多說幾句又要死好些人,到那時貧道的罪過可就大了。”
來人歎息後便緩緩走出黑暗,隻見其腳下踩著雙破舊布鞋,一襲灰色道袍套在修長的身軀上,烏發如瀑,約莫是個年輕男子,隻不過他的臉上卻戴著一副麵具。
一副兔子麵具。
顧何的瞳孔猛地一縮,那是小雨均的麵具!
“我不是來與你們為敵的,沒必要,也沒有那個實力,隻恨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徒兒深陷臨安,我這個不成器的師傅自然不能撒手不管。”來人對上顧何的目光,他似乎清楚自己這副麵具的主人與對方的關係,接著道:“那小少年受了半生的苦,如今桃花正旺,臨了也該享受幾天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本座心情不錯,正想耍幾手劍訣,要看嗎?”
顧何不想因一個來曆不明的人耽誤自己的正事,也為了沐雨均。
來人點頭:“看吧!”
顧何大喝:“箋南!”
寧箋南一咬牙,她做出的決定絕無後悔,當即將寒淵劍送在蘇半塵手中,再抬頭時,她已看見顧何以指為劍,朝著那道人攻去。
指尖直抵那人咽喉。
好快!
這就是劍神訣?
雖然早做準備,但道人的眼神依舊透出慌張,體內真元被對方渾厚的氣息鎮壓,一時間竟難以躲閃,眼看著就要被一劍穿喉,就在這時,他也終於鎮定下來,喉嚨兀地凹陷三寸,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堪堪避開。
顧何窮追不舍,以指為劍卻仍有大開大合之象,一式劍神訣打出,劍風裹挾著無盡悲涼之意。道人同樣手無寸鐵,亦使出指劍,可是和顧何劍意的蒼涼悲壯不同,他的劍細致入微,仿若春雨連綿,令人不由得想起桃花紛飛的景象。
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但兩人在劍術上的造詣早已自得門徑,雖是以指為劍,但依舊招招凶險。
“慢慢學劍恐怕來不及啊。”
蘇半塵亦被他二人的快劍驚起熊熊戰意,寒淵在手,他更無畏懼,就在顧何與那道人交手之際,他已朝著天空飛去。
一劍蕩開星光,直斬陳永千丈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