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寧箋南劍出流光，陳皇八重入魔（五）
這一劍後，陳永的身體從空中墜落，再也沒有半點要複活的意思，似乎真的已經死了。一代帝王，竟就這麽潦草的死去。
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哪怕他們早就聽聞二人多有嫌隙，但也絕想不到秦王會在這個時候，貿然對陳永出手。於情於理，在陳國大難之時，秦王都不該發作。可是眾人又回想起先前陳永的話，送他一程？如何才是送他一程？
眾人百思不解，但不得不說，秦王的這一劍的確要勝他兄長十倍，百倍！他們沒看見秦王運轉真元，除了其眼中的墨色光芒能證明他已使出了非常手段。其餘的，看起來和那凡夫俗子並無差別。
可此時，就這區區的“凡夫俗子”，猛地拔劍揮砍，卻蘊藏著驚天之威！劍光如同匹煉，以摧枯拉朽之勢斬破層層烏雲，仿佛撕破了蒼穹，在空中留下一道千餘丈寬的劍痕。耀眼的光輝從九天傾落，盡皆打在秦王臉上，仿若魔神本相。
陳十一仔細收好長劍，眼中黑光悄然散去，他不再殺人了，而是歎了口氣，望著早已沒了氣息的步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沉默了半晌，終於，他忍不住歎道：“世人都傳什麽一仙二魔三丈三，相遇四散命難還，可你們苦修萬載就換來個魂死道消，傻是不傻？終究還是四散人道高一籌啊，我等都太蠢，太蠢。”
“你說是吧？皇兄。”
皇兄？
眾人微微吃驚，怎地這秦王突然魔怔了？陳永不是剛才被他一劍殺死嗎？卻又在喚皇兄？可是眾人心中又怕，怕陳永突然回答了秦王的話，怕陳永沒死。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陳永的屍體，見沒有絲毫動靜後皆暗暗鬆了一口氣。
甚至，就連寧箋南也認為陳永已死，正暗自憂傷。
“待會兒恐生大難，不要離開我半步，不然是生是死，就全憑天意了。”顧何壓低了聲音，他對天意那玩意從來都不信，他隻信自己。
寧箋南頗有些不屑，她相信了顧老頭很多次，但每次都和他嘴裏說的並不一樣！很煩。她惡狠狠吐道：“您老哪兒涼快哪呆著吧，有大難？我看你才像個大難！陳永都沒了，大不了就各回各家唄，而且這裏能殺我的人，說到底也沒幾個。”
自信，這話聽著太自信了，顧何都不免對寧箋南刮目相看，這話的確像從她寧大將軍嘴裏說出來的，但他不得不再一次問：“想好了？不後悔？”
寧箋南橫了顧何一眼，哼哼道：“誰後悔誰是王八！再說了，本將軍需要一個被人追得抱頭鼠竄的人保護？”
抱頭鼠竄？
顧何心中一緊，他又想到了小雨均，那天他險些融道，若非小雨均背著他一路逃命，恐怕現在自己早就成了一座孤墳。他想到下落不明的小雨均，又隻能無奈地寄希望於天意。他不信天，但此時卻隻能選擇相信，信小雨均並沒有被人害死，最好的早早就離開了這座臨安煉獄。
人心本就矛盾，而顧何的心更不知充滿了多少矛盾。
“我收回剛才的話。”顧何突然望著寧箋南的眼睛，“無論怎樣你都不會死，這是我對你的承諾。至少，絕對不會死在今天。”
寧箋南正要回話，突然空中閃過一道天雷，轟隆隆巨響聲仿佛要撕破蒼穹。今天她已經聽到了不少雷聲，那麽厚重的烏雲打兩個雷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一直沒有雨。電閃雷鳴過後應該就要下雨。可是並沒有，哪怕半點的雨水她都沒有看見，四周幹燥的像一座將要噴發的火山口。
寧箋南抹了抹汗水，心中莫名慌亂起來。
“陳安在淮陽圍獵眾仙時，其實他是有一張底牌。”顧何望著空中的那道縫隙，說道：“但很遺憾，他當時麵對的神比他要強。”
“但更遺憾的是，在經過了臨安城無數仙人喂養過後，它比我要強大了，隻希望它不要記仇的好。”
顧何話語中充滿了落寞，因為這些話在以往他是絕不會說的，但他的眼睛並沒有變得暗淡，而是微微凝聚，他看到了一個東西。
寧箋南正專心地打量著顧老頭的臉，雖然她向來不喜歡老氣橫秋的玩意兒，但無奈這老頭好看啊！尤其是顧老頭的眼睛，她每每看去都很難移開視線。可就在她正出神時，一滴“雨水”打在她的臉上。
下雨了？
寧箋南心裏想著，隨手一摸，入手一片黏糊。不是雨，她這一生可能會認錯很多東西，但雨水冰冷感覺卻狠狠刻進了她的骨頭，這不是雨。她緩緩低頭，入眼是淡淡的紅，無比的熾熱，灼得她眼睛生疼。
“顧，顧老頭，下血雨啦！”
寧箋南驚呼。
“不是血雨，是血，人血，準確一點來說，這是陳永的血。”顧何將寧箋南手指上的血抹去，他仍舊抬頭望著空中，確切的說是望著那個東西。
寧箋南屏住呼吸，心髒驟然狂跳，她沒敢抬頭，因為一陣吭哧吭哧的咀嚼聲，不住地爬進她的耳朵。
“怪物！怪物啊！它它它……在吃人肉！”
“陳永死了，陳永死了！他被吃掉了！”
……
人群中登時傳出無數驚呼，哪怕是這人間最精銳的戰士，此時也不由得惶恐。對於異類，無論是誰，心中或多或少都抱以恐懼。
寧箋南懷中劍匣狂顫，一刀一劍分別射出，護在其身體兩側，寒光畢露，她也從未見過這個模樣的七月寒淵。此時，也不需要寧箋南去看了，因為它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視線。
寧箋南眼前一閃，隻見一黑影突然衝入仙盟的星河大陣，如一縷流光射入，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沒有任何的阻攔，太快，太快！仙盟的星河大陣似乎已經死去，眾仙甚至來不及做出絲毫反應，哪怕對它刺出一劍。下一瞬，長槍老者怒喝，大驚之下猛地劈出一招，但聽叮的一聲，火星四射後，黑影就連看也沒看老者一眼。
因為它沒有眼睛，不隻是眼睛，它什麽都沒有，大好的頭顱下鼻子、耳朵、嘴唇，通通都沒有。是人的模樣，但也隻有人的模樣。這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麽時候來的，甚至就連它是什麽，都不知道。
長槍老者臉色難堪至極，一招未見成效，他也絕不使出第二招，隻得匆忙退後，不敢妄動。
天地間一片死寂，沒有人敢發出半點聲響。
所有人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止，他們都默默打量著……一個黑影正蹲在星河大陣中，蜷縮著身子，慢慢啃食著一顆心髒！而且這個過程又太漫長太漫長。
終於，一陣格格冷笑聲從黑影的喉嚨中擠出，它緩緩抬起了腦袋，徑直望向長槍老者。哪怕它沒有眼睛，但老者的的確確感受到了其中的寒意。
“你，你吃了——陳永？”
老者眉頭緊鎖，心中隱隱覺得不妙。
黑影沒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臂，想要將臉上的血抹去，可是血液經它這一抹，卻染紅了整個臉頰，更顯得詭異非常。然後，它就沒了動靜。
老者再次握緊長槍，時隔多年，他終於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但身為將者的傲氣，也絕他拉不下臉麵向黑衣女子求援。終於，他鎮定下來，抬槍怒指：“鬼魅伎倆，可敵我法相千丈？”語罷，老者一槍蕩開周身眾人，枯瘦的身軀猛地隆起，刹那間，他的身軀便長成千丈大小，仿若山巒，巨大的頭顱撐破烏雲，沐浴於雷海，聲勢無匹。
不等黑影做出反應，老者抬腳踢出，這一腳不需要澆灌任何真元，僅一抬腿，仿佛就已經撕破了整個虛空，腿上隆起的經脈好似一條條血河。這一腳，亦足以碾碎一切邪祟！
果不其然，眾人隻聽得耳中轟鳴，下一瞬便見那黑影怪物如一顆流星般倒墜而出，狠狠嵌入空中，接著，老者千丈長槍掃出，正中對方腦袋。眾劍修見這威勢，心中驚歎天人之力時，不免又念及那黑影怪物，皆道哪管它什麽邪魔？到最後都將化為一攤膿血，魂消神泄！
可是在場的，除了寥寥幾人外，怕是隻有老者的臉色愈發難堪了，因為他才是真真切切踢出這一腳，打出這一槍的人。
不是人，這不是人！他沒有感受到對方的骨頭斷裂，甚至就像踢在了一團棉花上！
空中傳來一陣怪異無比的冷笑，它此時又像個人一樣在笑，無情地嘲笑，嘲笑著眾人的無知。
隻一刹那，黑影怪物便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下一刻，老者的千丈身軀狠狠墜落，一抹血箭從其眉心射出。
“這就是假道，七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