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寧箋南劍出流光,陳皇八重入魔(一)
就在陳永剛飛下城頭時,一道身影驀地躥起,如白虹貫日,猛烈的撞向他,緊接著盔甲碎裂的哢嚓聲便傳入他耳中,與這道聲音同時襲來的還有徹骨的疼痛。陳永緩緩低頭,隻見到一隻白嫩修長的手掌正印在他的胸膛。
而出手之人毫無意外,正是那神秘的黑衣女子!
陳永心中駭然,顧不得被對方震碎盔甲的自己有多狼狽,一咬牙,竟提劍向對方脖頸掃去,劍身登時金光大作,寒氣逼人,竟比藏身於雲層中的紅日還要耀眼。
可是,黑衣女子隻是微微覺得意外,而且除了這點微弱的情緒,她什麽都不會有了。在她看來,這一劍實在太平庸,也太無用。甚至就連當年那耍得一手好槍的少年,在劍術上的造詣,也要比這人高得多。
黑衣女子清澈的瞳孔微凝,真元運轉加快數倍,她並沒有繼續拍下第二掌,而是在那劍就要砍斷她的脖頸時,先其一步並指彈去,隻聽得叮的一聲清脆聲響,長劍應聲而斷。陳永臉色大變,因為被彈斷的劍是一件至寶,他的眼神閃過片刻的呆滯,他想不明白,自己的佩劍卻如此脆弱麽?
就像他、像陳國、像匍匐於仙神腳下的凡人一樣……不堪一擊。
將陳永喚醒的不是四周愈發凶猛的喊殺聲,而是他已經快透不過氣來,他的脖子被對方的手掌死死捏住。這時,陳永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對死亡的恐懼,因為這隻手太有力,太冰冷,就像來自地獄深淵的魔爪,甚至要比那件枷鎖了他長達萬年的龍袍,還要令他恐懼。
“你……到底是誰?”
陳永並沒有說話,他已經說不出一個字,經脈裏的真元被徹底鎮壓,這是他眼神裏發出的無助的疑問。
黑衣女子套著的鬥篷無風自舞,飄零的梨花落在她的肩上,她也再沒了之前那份,從話語中隱隱能揣摩出的詼諧。
黑衣女子仿佛化身惡鬼,來自地獄的惡鬼!
而惡鬼,往往都是能聽見人臨死前的所有話。
“最久遠時,曾經的黃泉之主,十二閻君為本尊仆從;後來隸屬於景王麾下,區區不才又當了幾千年妖皇,統禦一界;如今?某個人的娘子而已。”
黑衣女子低聲說道。
陳永雙瞳猛地一縮,這時他終於忍不住顫聲開口:“景王麾下,十三絕世,鬼女——”
黑衣女子右手猛地用力,將陳永未說的話硬生生捏了回去,而且,骨頭碎裂的聲音是那麽的令人提神,她很喜歡。
而且不出意外,她打算用這種不怎麽見血的方式,送這位陳國年輕的帝王最後一程。之所以是不怎麽見血,因為陳永碎裂的喉骨已經刺破了他的咽喉,血沫不斷地從他嘴角溢出。
陳永的斷劍無力墜下,他臉色漲紅,已提不起一絲一毫的真元,隻能雙手盡可能的掰著那隻鉗住他的手掌,可惜,一切都是徒勞。
終於,他的雙手慢慢垂下,意識也逐漸模糊。以他的道蘊,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死去……
“賊子!休傷吾皇!”尖銳刺耳的呼喊聲突然響起,隻見城牆上忽地躍出一頭發花白的太監,手持長劍舍身營救。但可惜,還未等飛至陳永身邊,他身前已經站著一個頭發比他還要白上數倍的人。
白發未亡,人斷腸!
蘇半塵直接祭出招魂鈴,輕輕搖晃兩下,渾厚的真元直震得欲救陳永的眾人頭暈目眩,他隻身攔住眾人去路,心中非但不懼,尚且怡然自得的很。
蘇半塵漠然道:“此術名曰——落井下石。”
老太監心急如焚,哪裏敢遲疑,微一抖劍便領著身後眾人與蘇半塵廝殺在一處,可看其模樣,短時間內絕無取勝可能,甚至一個不好還要被蘇半塵招了命去。
曆經淮陽一伇,蘇半塵心境變化,修為連躍三境不說,躋身假道三重後,更聚淮陽前朝殘存的氣運於一身,且手持至寶招魂,秉承先人遺誌。此時的他,絕非那什麽碧眼蟾君能夠相比。
“唉!可惜了,可惜了,一萬歲的假道得到了半個人間的認可,若不是招惹了這位姑奶奶,怕是真的有機會登臨那個大位。”
顧何非常不合時宜的發出喟歎,那邊寧箋南就要按耐不住上去救陳永,可還是先向他投來了凶狠的眼神。
至於有多凶狠?
至少在顧何看來,那就可愛的很。
想摸一摸,揉揉頭那種。
不等沒禮貌的寧箋南罵他,顧何又接著說道:“這世上的高修一兩雙手就能數得過來,若再將裏麵的男修去掉不算,剩下幾個站在最頂端的女仙人也沒幾個。”
“魔世尊是一個,昆侖山那位還要超然物外許多,憐風是晚輩,但真要拚命,在人界在魔界其實也沒什麽差別。而這三個,其實脾氣都好到沒得說。”
這並不是顧何隨口胡謅,而是這三人他都打過交道,昆侖山那位與世無爭,誰有難了想去躲一躲啊,求求藥啊,都好說得很;至於魔世尊,他親手殺了魔世尊欽定的傳人,更設下梵天仙獄鎮守邊境,可就算如此,對方也沒見殺他泄憤;而憐風,那更是世間最溫柔最溫柔的女子。
“但世事往往就是這般,造化弄人啊!”
顧何再三歎息。
“顧老頭!”寧箋南終於破口大罵,“你唧唧歪歪幾個意思?”
顧何笑了笑:“若換個人,是決不會因為這些事和陳永計較的,但奈何,眼前這個人脾氣很差,差到極致那種,你若想橫插一手,她可不會因為你是個女子,更不會覺得你是個晚輩,就對你手下留情哦。”
寧箋南眨了眨眼,這是顧老頭?這還是那個總是一副我就要死了別來煩我的顧老頭?還哦?哦你個奶奶!
突然,黑衣女子哼了一聲:“閣下的臉倒是挺厚,說了不出手,結果還是會打嘴仗麽?你就讓她來,我脾氣差,但今天就破例好上一次,她若能用劍斬近我身一丈,我就放了這家夥!”在她看來,寧箋南太年輕,別說近她身邊一丈,單是自己一個眼神對方都不見得能受住。
寧箋南一怔,是顧老頭,還是那個老謀深算的顧老頭!她低下腦袋,將眼中的感激悄悄藏下。她是一定要救陳永的,而顧老頭應該也猜到了這點,所以他才會說這些話……
顧何長長地舒了口氣:“寧將軍,萬事且量力而行啊。”
“好!”
出乎意料,寧箋南這次再沒有說什麽慷慨激昂的話,而是點了點頭,一口答應了。接著,她望向黑衣女子,高聲喊道:“我不用劍,用刀!可以嗎?”
黑衣女子道:“我能看出來,那人可是很會使劍,你若讓他指點你一下,或許還有機會。”
顧何緩緩搖頭道:“尊駕說錯了,其實刀也好,劍也罷,在下都會兩手,恰好今日來了興致,便教她兩手。”
黑衣人哦了一聲:“現學現賣?”
顧何提了提韁繩,往寧箋南身邊走去,後者伸手一拍劍匣,立時寒光乍現,一刀一劍分別落於手中。
“她並非目中無人之輩,以你的天賦想要與其堂堂正正打一場,幾百年內恐怕沒有機會,隻用一把刀,或是一柄劍,都是不夠的。”
“既然如此,你就刀劍齊用吧!”
顧何道:“我會的刀法你都會,就隻傳你劍法吧,你可記好了。”說罷,他點出一指,將那式劍法刻入寧箋南腦海。
寧箋南眉頭擰成一團,她發現四周突然變了,再沒有無盡的喊殺聲,腳下變成了汪洋大海,無邊無際的大海,黑衣女子消失不見,陳永也沒了蹤影,百萬大軍更像是她做的一場大夢。
如今大夢初醒,方才得見真世。
直到她看見了顧何,寧箋南才驀地回魂。
顧何麵對寧箋南,他拍了拍寒淵,劍身上的冰冷令他無比神往,哪怕他並不是一個劍客,可現在,他說出的話卻要比世上太多太多的劍客還要像劍客!
“真正的劍士最精湛的本領,不在於出劍殺敵,而是藏勢。”
寧箋南不耐煩道:“我很急!而且不想學劍。”
顧何一頓,無奈撫額道:“跟我學。”
寧箋南全神貫注。
顧何道:“沉住呼吸,感受經脈中的真元流動,將其放緩,仿若涓流,綿綿不絕。”過了幾吸,他又問道:“什麽感受?”
“想睡覺……”
寧箋南睜開眼皮兒,她真的很急啊!
“睡吧。”
“睡?”
“藏勢於心,動如破軍。”
說罷,顧何猛地抽出“長劍”,他的眼睛沒有看任何人,而是隨意劈出一劍,用盡全力。他的手中並沒有劍,可是平靜的海麵依舊掀起的萬丈驚濤,將寧箋南的雙眼完全淹沒。
“劍神一式——流光!”
寧箋南全身一震,與顧何同時出聲。
接著,一道驚天劍光斬斷天際!
黑衣女子隻感受到無盡的冰冷,她鬆手了,對方沒能近她的身,但那道殺人的劍已經斬到了自己的靈魂。
“劍神訣,是真正劍神訣啊!”
她赫然轉身,丟下陳永後隨手一招,竟也喚出一柄長劍,突然,一道一模一樣的劍光衝天而起。
“片刻間就領悟藏勢劍意,我不由得好奇,你到底是誰了?”
兩道劍光交織在一處,不過刹那便同時消散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