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恩怨難分,陳十一歸虛入陣(三)
顧何覺得自己瘋了,很瘋很瘋,無可救藥的那種,他有一天竟會傻到去征詢一個小丫頭的意見?對於女人,在他以往的歲月裏隻明白了一個道理,她們往往都很感性,而且這種感性並不會隨著她們身份的不同而消失,隻是在有些人那裏卻被藏得很深罷了。
所以,當他對寧箋南已陳明利害之後,對方卻絕不至於無條件地相信他。
總言之,和女人講道理大抵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事!尤其對方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沒有禮貌的小丫頭。
“你想怎樣?”
顧何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輕聲問道。他年長對方太多,人們在麵對小孩兒的時候並不隻需要寬容,更需得耐心。
寧箋南忽然站起了身,她隻比顧何矮了半個額頭,能在馬背揮舞長刀的女人沒有嬌小可人的,此時她沒有身著戰甲,可漂亮丹鳳眼中透出的淩厲神韻,除了讓人著迷外亦包含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
她垂首看向了七月寒淵,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現在最大的依仗,卻是眼前這人隨手送給她的禮物而已。
寧箋南道:“試一試?”
顧何皺眉問道:“怎麽試?”
不等寧箋南回答,顧何又道:“梵天不屬於仙盟,但與人間界的皇權相比,想來更傾向於仙。白潼曾隸屬於景王舊臣,哪怕他扶持過陳國,但也改變不了他是仙盟中人的事實,而你繼承了他的殺生,敢說與仙盟沒有關係嗎?”
“你,也是仙。”
寧箋南撇了撇嘴,滿臉的不屑:“你怎麽滿嘴都是什麽狗屁仙啊神的,煩不煩人?我隻知道陳國是我的國,我作為陳國的將軍,守衛陳國的國土,錯了嗎?”
“你並沒有那個能力。”顧何十分無情地道出事實。
寧箋南眨了眨眼睛,她並不認可顧何的話,看向自己手中劍匣,沉默了許久才發出一聲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喟歎:“若世間所有的事,都是一個人覺得他有那個能力才去做的話,您老不覺得,這世間也太過無趣了嗎?”
顧何被寧箋南的眼神刺痛,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寧箋南聽得外麵的喊殺聲更加慘烈,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阻止,但她又擔心顧何,她發現顧何的眼神變得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麽,她揮了揮手:“老頭?”
顧何驀地回過神來,淡然一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寧箋南脫口而出:“人?”
“對!”顧何點頭,“人。”
顧何望向街道,屋內並沒有沾染上任何血跡,除了少許的灰塵能說明主人家早已離開,其餘的看起來尋常無比。可屋外卻早已是人間煉獄,屍橫滿地。
寧箋南跟著看去,她抬起手臂猛地拍在劍匣上,七月寒淵嗅到濃烈的血腥味,當即飛出,饑渴難耐地懸在她身側,傳出陣陣嘶鳴。
顧何吸了口氣,慢慢說起了一段故事:
“景王麾下有十三名高修,其中每一人都是獨當一麵的通天大神!其中第一是方將軍,他很喜酒,但不擅長治軍,領軍駐紮於北境,同魔族周旋百年之久。那時人魔對峙卻難分善惡,慢慢地兩族水乳相融,人界文明與魔界文明在北境碰撞出絕世火花,三十七城表麵上或臣服魔界,或聽命人界,左右逢源,以至於最後麵臨滅頂之災,但那都是後話。”
“方將軍無可奈何,直到他曾救下的一個晚輩為了報答,自動請纓。當年那小將軍向景王立下軍令狀的時候,神情也和你剛剛一般無二!”
寧箋南聽得沾沾自喜,沒有管四周正在拚殺的眾人,就問道:“結果呢?”
顧何道:“青衣入城,與百族鬥萬法,皆勝。那位小將軍以絕對的姿態令所有人臣服,方將軍用兵百年,卻不如一小將半月之功,可不可笑?”
寧箋南點頭,又搖頭,點頭是因為可笑,搖頭是因為她才反應過來那個可笑的人,自己恐怕也是拍馬難及。那可是景王麾下第一將!若她有那等實力,今日這臨安城還不是她兩句話擺平了?
顧何實在不擅長動嘴皮子,但他更不擅長與人動手,所以他終究隻能選擇再苦勸幾句,至少帶寧箋南先遠離這是非之地。但是,還不等他開口,強勁的劍氣卻從空中突然斬下,將他接下來的話硬生生給斬沒了。緊接著屋子就一陣猛烈搖晃,他的眼睛也被撲落的灰塵遮住,等再睜眼時,眼前已經沒了寧箋南的影子。
好快!
顧何再次忍不住發出驚歎,他沒有在意這一劍是誰斬的,因為寧箋南的身法要比剛剛那莫須有的一劍要漂亮很多,而且他可以確信,寧箋南並沒有使出全力。
顧何飄出屋子,他並沒有在人群中看見寧箋南,而在陳十一身前卻多了一個人,單看那修長的身段,不是寧箋南還能是誰?
“停手!”
寧箋南喝道。
她沒有選擇盲目殺人,一來與仙盟無仇無怨,二來城中更沒有她想守護的普通百姓,隻不過為了這些士兵,她選擇挺身而出,盡可能的來阻止這場無謂的戰爭。
寧箋南的聲音是隨著真元一起發出,再加上她常年高居大將軍職位,無形之中便養成了一股獨特的威勢。果不其然,聽到了她的嗬斥聲,四周的戰鬥果然稍緩一些。
眾人都抬眼瞧著這位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跑出來的,漂亮小金仙。
遠在虛空上的長槍老者微微吃驚,心道:這又是哪裏的丫頭!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修為?好快的身法,好淩厲的氣息,好一個少、少女。他再看去,心中更為震驚,因為他赫然驚覺陳國士兵真的停手了,不止如此,那後來的諸王將領竟齊刷刷地向寧箋南投以尊敬目光。
陳十一嘖了一聲,似乎也沒想到這茬,隻能拱手打著哈哈笑道:“大將軍,巧了,巧了不是?”
寧箋南忍不住啐了一口:“我巧你個奶奶!你要反天了?你這麽做,陛下知道嗎?陳國要對仙盟用兵,你,經過我的同意了嗎?不知在哪本文書上有我的印信?”
陳十一眼底閃過刹那的光芒,他沒有開口,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不過他雖然沒有開口,步亭想了一番,替秦王回道:“陛下自然是不……”
“陛下知道!”
陳十一忽然打斷了步亭的話,後者不禁看了過去,臉色滿是疑惑。
寧箋南會有此問並非全無根據,她認識陳永近百年,雖然在對方萬年的漫長生命裏她隻是一個匆匆過客,但對方在她這裏卻不隻是占據了冰山一角。
陳永的為人,她很清楚。
“陛下與夫子相識多年,夫子對他也有救命之恩,所以陛下對仙盟並沒有仇恨,至少,沒有那麽大的仇恨。他是個老好人!怎麽可能會突然對仙盟用兵?而且還是事先預謀,借劍閣之手使了一手請君入甕的把戲。”寧箋南將劍匣插在身側,她的語氣並沒有絲毫的咄咄逼人,但卻有條有理,接著,她又問道:“秦王封地在蜀山以西,緊挨劍閣,我很難想象會有兩個比鄰而居的仙人並無結交。”
寧箋南沒有明說,但這言外之意卻更令人心中生寒。
聽了這話,陳國的士兵並沒有抵觸,臉上的神色也無變化,反倒是那些仙人開始交頭接耳,吵雜了起來。長槍老者不明覺厲,悄悄問身邊人:“這小丫頭是何來曆?還是說其實這是個陰謀。”
有手持長劍的修士低聲傳音道:“她姓寧,名箋南。並無靈根,三十歲前尚未修行,於外出經商之時雙親病逝,萬念俱灰之時遇到了魔世尊……”
老者驚呼出聲:“魔世尊!她接觸過魔族?”
那人回道:“將軍無需擔憂,她並非墮仙,至少現在還不是。這一點從她同伴可以看出。”
老者的目光落在顧何身上,疑惑道:“同伴?”
那劍修道:“梵天仙獄司,六臂摘星手,曾在幾日前穿過一身繡有長槍銘文的仙盟紫衣,前身為何人暫不得知。”
老者抬手撫著胡須,緩緩點頭,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劍修繼續說回了寧箋南的事,他道:“魔世尊化名柳雨聲陪伴她百年之久,但似乎並沒有同化她的意思,反而世事皆以寧箋南為先。後來寧箋南機緣巧合來了臨安城,從白潼處學得‘殺生’,但這和魔世尊相比,終究不值一提……”
老者一直聽完了身邊人的話,心中翻起了驚濤巨浪,要知道自從經過了上個輪回時的劫難,七界中剩下的大道者都隱世不出。可誰又想到,僅僅一個百年,大道強者就能將一個毫無靈根的女孩,培養到如今這個地步?
陳十一半個字也說不出了,眼神躲閃,似乎有些心虛。
而這時,寧箋南突然嗬斥道:“你假傳旨意,誆騙諸王遣兵,意欲何為!”
陳十一哼了一聲,大喝道:“那不知仙盟十萬劍修齊至臨安城,又意欲何為?”
長槍老者左右看了一眼,很難解釋,因為當他剛發現這是臨安城的時候,就連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意圖不軌。
但此時,他也明白了寧箋南的意圖,而且也懷疑這隻是秦王與劍閣主的陰謀,陳皇或許並不知道,於是便說道:
“可與我共麵陳皇乎?隻待禁錮一去,吾等皆退,免了刀兵,豈不皆大歡喜?可若閣下非要一意孤行,恐怕也難服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