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蟾君絕境引星河，鐵蹄誅仙道陳國（三）
老者的背脊和他的長槍一樣筆挺，與腿腳不便的顧何相比，此時的他實在太過敏捷，動雷霆若含千鈞之勢。璀璨的金光蕩去空中僅剩的那點烏雲，他手持長槍，往那秦王大軍隻輕輕一點，霎時間便殺出一道無比坦途的道路。
緊接著，仙盟劍修領命飛馳出數千人，長劍相抵，同時怒喝道：“劍鳴！”數千柄寶劍同時碰撞，卻隻發出一個聲響，若非他們日夜勤加苦練，怎會如此整齊？刺耳的劍鳴聲瞬間便將三丈三的哀嚎聲震得支離破碎。梨花帶雨功法被破，喉嚨一甜，登時受了重傷。
“變陣。”
老者說著再一槍挑出，隻聽見叮的一聲脆響。卻是纏命鬼匆匆趕來使出一劍，但緊接著，他臉色煞白，因為他這一劍砍去竟沒有砍偏那長槍一絲一毫，就像一座難以撼動的巨巒！除了手臂上傳來的酸麻，纏命鬼什麽都感受不到。
但梨花帶雨也沒有就這麽死了，長槍來的速度雖然未減，那其中蘊含的真元也被那一劍消耗幾許，他輕飄飄推出一掌，借力飄出百丈外。又抬手，折斷幾名敵人的劍，淚眼婆娑間取了他們性命。
顧何已經看出來了，三丈三半分也沒有與長槍老者一決高下的意思，他們隻是來殺人的。三丈三全然不管那些士兵的死活，反而不遺餘力地殺敵，哪怕他三人都被老者重傷，性命垂危。而且，那些士兵也是如此。
“肩抗死字，以吾命換汝命！世上最英勇的戰士，也莫過如此。”
顧何由衷歎道，他從衣袖中取出那隻茶壺，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來。顧何此時喝得很快，很急，因為這裏沒有他所喜歡的風花雪月，入眼所見，皆是鮮血；又或許是因為，他曾經也有這樣一顆心，他也是這樣純粹的戰士。
隻不過他已經不再年輕，和他白了半截的長發一起成長的還有他的心。所以，顧何不止看出了這些，他還看見了許多別人所看不見的。
顧何又道：“如果不是遇到他們，這三萬死士總有揚名立萬的一天。”
寧箋南也看出來了，她雖然並沒有經曆顧何那麽多，但論帶兵的話，作為白潼的義女，她還有些底子。在她看見那三萬鐵騎縱馬高飛時，眼前登時一亮！再她又看見將士們不畏懼死亡，前仆後繼地殺敵時，除了慚愧，寧箋南心中更多的隻有震撼，深深地震撼。但是——當仙盟開始變動陣法時，她便呆住了。
顧老頭說得對，最後的贏家一定是仙盟，等待陳國的隻有一敗塗地。
寧箋南心中酸痛，不隻是為了陳國士兵，也為那些無辜的仙盟修士，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場戰爭，她什麽都不知道。她喃喃說道：“雖然看不太清楚，但那仙盟中人，應該不會低於八萬。”
顧何道：“十二萬，輪回之數。”
寧箋南猛地回過頭看向顧何，十分無奈地歎息道：“仙盟，現如今放眼天下的第一道場。”
空中的戰場很殘酷，血如雨下，但大多是陳國士兵的血。仙盟隻出動了一小隊修士，不過三千人，每一人都有以一敵十的強大修為！
顧何說道：“仙盟修士劍利甲堅，道心更堅！陳國士兵僅僅隻靠從七月寒淵上獲得的冶金技術是比不上的。更何況除了柳巷中人，沒有人能夠真正運用那些東西，至少短時間內不行。陳永還是太心急了。”
寧箋南閉眼，她已不願再看。
哪怕她是陳國的大將軍，也不至於盲目到沒有腦子的去支持陳永。隻要陳國百姓無臾，她心便安。
她之所以不看，隻是不太喜歡死亡。
顧何卻一直在看，但他的眼睛並沒有看那個老者，畢竟作為一個男人，不可能對另一個老男人產生什麽濃厚的興趣。
顧何在看那個冷麵少年。
他想知道對方會如何抉擇，藏身在仙盟大軍中的趙二可不好殺，一個不好殺人不成，反而容易丟了自己性命。
“風字——疾！”
突然，冷麵少年動了，淡黃色道袍的衣角被狂風掀起，他的速度很快！幾乎化為了殘影，又似一縷清風，扶搖直上。
所有人都被少年的速度所震撼，包括那個老者的長槍都不由得頓了一頓，他隻道這是秦王的戰士，如臨大敵，當下便舍了周身所有敵人，提槍朝著少年打去。可是緊接著他便感覺到手中一空，麵前哪裏還有個少年？
“好快的速度！”
老者驚歎。
他回過頭，已經看到那少年殺入星河陣中。他匆忙反身，又向少年追去，但無論他如何追，都隻能遠遠地看著少年逐漸渺小的背影，他著急道：“攔住他！”話音未落，星河大陣再次變幻，風起雲湧，眾劍修皆朝那少年圍去。
此時的少年就像一塊忽然投入靜水湖中的石頭，又像點燃荒原的一粒火星，僅憑一己之力便攪動了整個星河大陣。
少年站定不動，麵色一如既往的冷淡，雖然這也是他第一次麵對這麽強大，以及這麽多的敵人。他看著朝著包圍過來的敵人越來越多，心中並不畏懼，反而隱隱升起了一絲豪情，他吸了口氣，漠然道：“你們攔不住我。”
這話說得很平淡，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隻不過長槍老者聽了這波瀾不驚的聲音，眉頭登時皺得更緊。
“這少年……”老者欲言又止，他已預料到不久的將來，這閆浮世上又會多一個絕世強者。
可惜的是，這少年卻不使劍。
想到這裏，他心中竟升起了幾分惋惜。但同時，他腦海中又不禁浮現出一個青衫身影，當年那也使一杆長槍的將軍。而且那位將軍的槍，可要比他使得好上千倍，萬倍！
“你也看出來了？”
黑衣人突然出現在老者身邊，她接著說道：“不到三百歲躋身假道，我看到了殘劍的屍體，應該是他殺的，他的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目前估算實力，半個火神。”
“殺？”
老者突然問道，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總不可能是為了他那位七界第一的主子清掃未知的危險，劍神並不需要。
果不其然，黑衣人聞言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她說道：“你太緊張了，如果他曉得有這樣一位天才絕倫的少年，巴不得收為傳人呢，你要殺了，他還不得抽你？”
老者啞口無言。
“且看他到底有幾分本事吧。”
黑衣人忽然說道。
老者搶道：“主上不怕？這樣一隻猛獸太危險！”他剛剛全力施為，竟被對麵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就騙了過去，等回過神去追時，又完全追不著……
黑衣人唏噓道：“地獄的惡鬼，在其遨遊罪海之時，就已經摒棄了一切恐懼。因為它才是這世間最大的危險。”
“除了引動星河的小子實在該死，其餘人的命，絕不會死在那少年手裏，這是本神對你的承諾。”
老者背脊一麻，這才幡然醒悟，主上能成為主上，並不是因為劍神大人，她也是一位真正的神啊！一位無與倫比的神。
在這樣的神麵前，哪怕他這個臨門一腳就能突破七重的假道，也最多算一個——凡人。
就在黑衣人注意到少年的時候，他也注意到了對方。
怎麽說呢？
這種感覺很不美好。
之前在淮陽城外魔世尊警告過他，然後他在路上又被一個穿著碎花紅裙的女瘋子追得狼狽不堪，到了臨安，那兩個強到沒邊的人走了，也該他出來殺殺人了吧？
結果，又來一個強到沒邊的人，而且看身形也是個女子。
“獨孤氏複興之路，很長啊！”
少年沒頭沒腦的喃喃了一句。
話音剛落，少年的眼睛突然一冷，嘴裏輕喊了一個“風”字，然後整個人直接消失在了原地。接著，被圍在星河陣心的趙二身旁驀地多出了一個人影。
一抹濃稠的血液飄散在虛空中。
趙二的身子慢慢倒了下去，他的天門穴被貫穿！血流如注。臨死時，他眼睛瞪得很大，因為他到死也不敢相信對方會這麽強，或者說，自己這麽弱。
“沒有劍神訣陣法的你，一招。”
少年說罷，抬手漠然地拭去指尖的血液。
眾人沒有察覺到，少年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雙眼暗淡了幾分，這一式對他消耗不小。
仙盟眾劍修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無他，羞辱，這是赤裸裸的羞辱！雖然他們也震驚這少年的手段，但同樣作為戰士，骨子裏的傲氣不允許他們後退半步。立時，就有數名修為高深的修士挺身迎去，手中長劍淩厲非常。
老者突然現身攔住了他們，相較於這個少年，那陳國的士兵倒不足為慮了，他問道：“你與仙盟有何冤仇？”
獨孤少年道：“並無怨恨。”
老者心道不好，歎道：“那就是有仇了！”
獨孤少年點頭道：“是的，不過仇家剛剛已經殺了，過去的就一筆勾銷吧！獨孤氏向來一言九鼎，隻要前輩不與我為難。”
老者若有所思，以星河大陣的威力再加上自己，若留不下對方的命，那才是個天大的笑話！但同樣，此時他們正麵臨陳國的死士，大敵當前再樹強敵，又該如何收場？
“好！”
“少俠就走吧，就算你今天不殺那人，回了仙盟，老夫也斷不會留他性命！隻希望少俠要記住，自己所說的話。”
獨孤少年點頭。
他從來都不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