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蟾君絕境引星河，鐵蹄誅仙道陳國（二）
所有人心頭都沉甸甸的，就在趙二拋出那黑色卷軸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此時天地間仍舊昏暗難當，但又不是尋常的黑暗，周圍一切都泛著淡黃色的光芒，虛空中層雲密布。
仿佛這不是黎明，而是將要迎接一場狂風暴雨的黃昏。
暴雨並沒有來，但風卻越來越大，呼嘯的狂風猶如一隻隻大手，將一棵棵梨樹枝頭上所有含苞待放的花蕾盡皆掃下，撒向高空。今年，再沒人能看見臨安城，繁花似錦。
突然，空中被撕開了一道極細小的口子！若非眾人修行皆有成就，目光如電，怕是根本發現不了。但是，哪怕是個凡人，此時也能看見無數的光芒紛紛湧入那道天空裂痕。
“它在吞噬光芒！”
人群中，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聲，打破了許久以來的死寂。
眾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那些從自己身邊逝去的光芒，但卻無能為力，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四周淡黃色的光暈越來越濃。
寧箋南不禁想到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個人的眼睛——馮旭。此時她正置身於一片深褐色的環境下，而且很冷，狂風如一枚枚冰刀砍身上，隨著光芒流走的還有溫度。
無數白色花蕾飄灑虛空，仿若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雪！
顧何眉頭不展，這不是他想看見的繁花。
“沒有回頭路了，仙盟與陳國的決戰還未醞釀，就已經開始，這便是天道——無常！”
“走！”
他想走了。
寧箋南卻沒有動。
她下意識問道：“這是什麽？仙盟的法寶？”
顧何再不出頭，他拉著寧箋南飛回地麵，落在一間房屋下，抬頭望著：“七星訣，星辰典，無上至寶，不是神器，但卻比神器還要玄妙，玄之又玄。哪怕是我、師傅、先生，當年都不曾弄明白，但你隻需要知道馬上就會多出一條河。”
寧箋南喃喃道：“河？”
顧何的目光暗淡了不少，哪怕他的心已經不再年輕，但他對死亡的芥蒂卻從未改變，隻不過殘酷的卻是，接下來將有一場嗜血盛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背靠著牆壁才不至於倒下，他聲聲微微顫抖道：“血河，以無數人鮮活生命鑄就的血河！一條人族探尋光明的康莊大道。隻是太快了，太快了，為什麽會來得這麽快……”
寧箋南還想再問，話到嘴邊，又哽回喉中。因為她看見那道裂痕猛地張開了數十丈，而且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她的耳朵被刺得生疼，長劍劃破空氣的聲音從裂縫中傳出，不隻一聲，數不盡的劍鳴。
三名紫衣仙人同時怒喝：“星辰！”
緊接著，眾人赫然發現那道裂縫竟是一柄利劍形狀！鋒利的劍刃劃破雲端，橫臥天際。劍身上明亮光點斑駁，排列七星。一柄長劍率先飛出，然後就是寧箋南所聽見的無數劍鳴。密密麻麻的人從那“劍”中禦劍飛出，無數淩厲的劍氣上下縱橫，將厚重的烏雲無情攪碎。
懸在半空的劍修們冷漠地望著臨安城，猶如蝗災來臨，將要卷走一切盎然春意！
趙二喉嚨滾動，咽了咽唾沫，強行按壓住心中的震驚，大喜道：“前輩救我！”他飛身而去，雖然他可以肯定這都是仙盟的人，但令他想不明白的是，這些人看起來都很陌生，除了一個人。
眾劍修前方，穿著仙盟紫衣的人竟有數百人。隻有為首的那人要矮一些，也並不是紫色衣衫，她整個身子都被套在黑色鬥篷下，麵遮黑巾。這人沒有開口，她身邊的老者皺眉看著下方，神色難掩震驚地說道：“不是天淵！”
“壞事了！”黑衣人心中同樣吃驚，她接著道：“是臨安城，陳國。”
老者再次吃驚道：“劍閣主不怕大人怪罪嗎？”
“他沒想到我會來罷了，而且死人不會說話，至少你們都會死在這裏，大不了，讓這家夥當個替死鬼了。”
黑衣人看向趙二。
趙二對上黑衣人靈動的眼睛，此時他早已經被汗水打濕衣衫，不住地吞咽唾沫，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見過這個老者，藏劍關守關將，仙盟副盟主！可是現在這個副盟主卻一臉恭敬地站在這個女人身後，這女人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老者又垂首詢問道：“咱們走嗎？”
黑衣人搖頭：“恐怕不行。”
她已經感受過，陳皇已召集這方天地所有的大道之氣，封鎖了星河與上心殿的聯係。這一戰，無法避免。
老者聲音顫抖道：“說實話，晚輩從未想過有這一天。”
黑衣人道：“但已經發生了，不是嗎？”
老者雙手抱拳道：“但聽尊者旨意！”
“雖然不知道劍閣主和陳皇到底有什麽打算，但是，殺吧。殺了他們，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黑衣人淡淡道。
她從來都不喜歡思考，隻有死亡才是解決一切難題的最好辦法。
“我不會出手對付這些凡人，但必要時，我會送你們一場大火！”
“領命！”
老者抱拳出聲。
眾劍修同時亮出長劍，雖然隻是刹那間的光芒，但卻令所有人看清了四周一切……那些打著“秦”字軍旗的士兵除了穿著笨重的盔甲，他們手臂上竟都纏繞了一條白布，上麵隻寫了一個字——死！
陳十一低頭往三丈三看去，這是他最後一眼看他的朋友，他的生死之交。然後他又抬頭望向天空，輕聲詢問道：“說完了嗎？”
老者長歎道：“差不多了。”
陳十一語氣沉重：“可以打了？”
老者擲地有聲道：“可以！”
陳十一又道：“雖然這將是一場沒有歸途的戰爭，但此役過後若還能活著，總能睡一兩個安穩覺不是？”
老者緩緩點頭道：“是的。”
他很欣賞這個年輕人，但，他卻不得不殺掉對方。
周圍的天色已黃的發紅，似置身無邊無際的血海深淵。
就在這時，一道嘹亮勁急的號角聲從大軍中傳來，臨安城西街突然殺出十數支鐵騎，每一支騎兵方隊都約有數千人，纛旗迎著狂風掃在飄飛的花蕾上，打得獵獵作響。鐵蹄聲如悶雷，踏過一棟棟高樓，若排山倒海。
從被頭盔遮住的臉頰上看不清他們的神色，但他的眼睛都寫著一次詞——視死如歸！
“誅仙！”
大軍前方一白袍小將雙腿猛地夾緊，胯下戰馬嘶鳴，竟然踩著房頂直飛向空中，手中長槍鋒利無匹。三萬鐵騎一起騰空。
“殺！”
白袍將領豪情萬丈，數萬支長槍一同擲出，仿佛一顆顆流星倒轉，墜入蒼穹。
與此同時，老者怒喝一聲：“結陣——擋！”
數百紫衣仙者同時踏上前去，抬指點出，深藍色的光壁出現在他們頭頂，將那些長槍紛紛擋下。但緊接著，他們就看見敵人竟都抽出了長劍……
“劍修？”
老者微微吃驚，他見過很多騎馬使槍的人，但騎馬使劍的卻少之又少。他心中疑惑，略一思量便隻身上前，說道：“老夫前去一探虛實，爾等穩坐原位，休亂了陣法。”
“是！”
眾仙應聲。
老者伸手一探，憑空抓出一杆丈二長槍，一踏百丈，抬手便朝著敵人刺去，隻聽叮的一聲，他這槍刺了個結實，但卻並沒有刺死任何一人。一個中年文士已經站在他的麵前，麵前飄著一麵白布。
三丈三，招魂幡。
老者再吃一驚：“陳國治下散修，已到了這種程度？”
中年文士笑而不答。
見狀，老者哼了一聲，長槍再出，這一下沒有被任何東西擋住。這一槍太快，中年文士法訣隻捏到一半便被打斷，隻能且戰且退，但不過十招之內，他的招魂幡便被刺破，隻見槍影重重後，他胸口便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當即嘔出一口膿血。很強！對方不隻是修為強他甚多，就連招式也勝他數倍，但又何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中年文士笑了笑，指了指老者身後：“他們打起來了。”
老者一驚，回頭看去，隻見陳國的兵馬已突入自己陣法，且有兩個與眼前這人穿著無二的人領頭，帶著那些士兵在那裏大殺特殺。
纏命鬼長劍如匹，招式鬼魅無常，一劍抬起，一劍落下，總能帶走一人生命；梨花帶雨沒有出手，而是在那裏一直哭，誰也不知道他在哭什麽，但聽著聽著，就有很多人跟著一起哭，然後哭著哭著就被人奪走了性命！
縱使戎馬半生，老者也從未經曆過這等駭人聽聞的事，想他們堂堂仙盟，竟被人界兵馬殺到如此田地？但又仔細一看，便鬆了口氣。陳國士兵不畏懼死亡，他們又何嚐畏懼呢？星河大陣也隻被攻陷了一個小角罷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者總覺得不會這麽簡單。他定了定神，又一槍掃出，逼退那人，再不與對方纏鬥，回身主持大局。
老者抬指點出，怒喝道：“星河陣起——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