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少年獨孤，顧伯舍計殺殘劍（四）
在聽到這句話前沒有人注意到少年，甚至他是什麽時候來的，都不知道。就像一陣風，哪怕你聚精會神，將眼睛瞪得裂開都難以發現絲毫痕跡。
但！
令人震驚的是，少年此時已的的確確站在了他們眼前。
“小少爺，你可走慢些，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呦！”
孟老頭在街角露出腦袋，他額頭上滲出許多汗水，上了年紀的人，尤其是男人，身子都會比較虛。而他僅剩的手還牽著那隻青牛，實在不能擦一擦。
少年歎了口氣，隻有麵對孟爺爺時他才難得有半分孩子模樣，他半埋怨道：“叫我來的是你，要我殺人的也是你，怎麽到了當口卻又磨蹭起來？”
“胡說！”孟老頭當即斥責道：“仙家的事，那能叫殺人嗎？那是比鬥，比鬥……再不濟也叫，叫叫，誅仙。”說到後麵，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有氣無力，似乎真的很累。
孟老頭忽然問道：“請柬上是這兒？”
少年點頭：“是。”
孟老頭又問：“沒走錯？”
少年繼續回答：“人很多，但好像走了更多，大概是有很強的人，風中還有些血液的腥甜味兒，我感覺很好。”
……
突然闖入的兩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完全將眾人無視，不過那老頭的模樣看起來卻是滑稽的很，至少這看了兩眼，眾人心頭的壓力都去了不少，
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接著，少年就看見了寧箋南，以及顧何。熟人，在他心裏隻要見過一次麵的人都很熟。少年心中暗暗道：那個頭發半白的梵天仙獄司和四散人關係很好，和白潼大概也有些關係，所以是敵人；那個女將軍脫下盔甲很漂亮，但上次說過要殺她，大意了，不該那麽魯莽的。
寧箋南握緊了七月寒淵，相比較那邊不大可能對她出手殘劍，這個少年更加危險……不隻是她，幾乎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少年眼神中的敵意。
但下一瞬，她就聽見了顧何的聲音：“這裏剛剛還是天圓地方樓。”
少年哦了一聲，問道：“為什麽是剛剛？”
顧何覺得這少年很聰明，思付了一會兒，便輕輕說道：“因為那棟樓已變成一座小塔，被人搶走，小少俠來此，也是為了那座小塔嗎？”
少年雙眼閃過一陣精光，他向來不會撒謊，坦誠道：“是啊！小時候先父就時常對我說，歐陽氏的寶貝是多麽誘人，我很想要。”
顧何道：“那便要吧。”
少年問：“你知道在哪兒？”
顧何道：“隻要你殺了歐陽氏的人，不就都知道了？你該要明白，有些人活著倒不如死了的好！就像你打死雙刀將白潼那樣。”
歐陽氏眾人臉色驚變，白潼是被這少年殺死的！可少年剛剛分明敵視那人，怎麽竟被其三言兩語引到自己頭上？
殘劍心細如針，少年看向顧何時眼神中流露出的殺意絲毫不假，而且這小少年竟能打死白潼？他轉念一想，歐陽氏並不是那麽好對付，拚將起來劍閣弟子也會死傷不少，他便添油加醋說道：“他說的對，隻要你殺了他們，什麽寶貝不就是手到擒來？天道酬勤，少俠可要努力奮起才對。”
顧何眼睛微眯，亦長歎道：“要奪寶，可不就得先殺人？歐陽氏有骨氣的很！莫不成他們還會因為你的威脅，就將寶貝送給你？”
殘劍臉色鐵青，冷冷哼了一聲，終究沒有理會顧何言語中的譏諷。
少年顯得糾結無比，沉默了片刻，他還是搖了搖頭道：“哎，還是算了，他們劍利，小子手無寸鐵，實在殺不了人的。”
顧何指了指寧箋南手中的七月寒淵，說道：“我這裏有兩柄世上最鋒利的刃！”
少年繼續搖頭道：“我不喜歡你的劍。”
顧何嘖了一聲，四下看去，便又指了指劍閣弟子道：“他們的劍你倒是可以借來一用，殺個把人，以你的修為，探囊取物罷了。”
少年看著那一口口寶劍，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對顧何的提議很感興趣，但隨即又黯淡下去，說道：“也是凡品，殺不了人，殺不了人。仙盟劍閣早有耳聞，先父曾說過，劍閣的劍法的確一流，但那些劍就隻剩破銅爛鐵了。”
“走了走了，等以後有機會找到趁手兵器，在來尋他們晦氣也不遲。”
少年轉身，就要離去。
就在這時，殘劍忽然喊道：“等等！”
少年沒有回頭，繼續行走。
“我有劍！”
殘劍上前一步，拍著腰間寶劍道：“我有！這劍不但削鐵如泥，更能弑神誅仙，少俠若不棄，但可取去，隻待殺了歐陽氏眾人還來即可。”
少年驀地停住腳步，他轉過身來，目光終於落在那柄斷了一截的劍上，但眼神一如既往地失望：“這破劍也能殺人？”
殘劍瞪大了眼睛，他剛剛聽到了什麽？這劍不能殺人？他可是用這把劍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他無比肯定地說道：“能！”
少年回頭看了看老人，後者點頭，示意可以。
他走了過去，雙掌攤開：“多謝前輩。”
殘劍抽出寶劍，意有所指道：“是我該謝謝你才對。”
少年接過斷劍，這劍入手很沉，若非他這幾日又有突破，恐怕隻憑肉身之力，不見得能夠拿起來！他雙指並攏，在劍芒上輕輕擦拭著，問道：“謝我什麽？”
殘劍笑道：“謝少俠今日相助，待今日事了，可與我同回劍閣？”
少年問：“劍閣很厲害嗎？”
殘劍道：“劍閣是仙盟的劍，劍閣一出，諸神皆避！”
少年點了點頭，又問：“劍閣是什麽人都能進的嗎？”
殘劍嗯了一聲，道：“隻要擁有一顆劍心。”
少年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可是，我不姓李，沒有劍神大人那樣的劍法。”
殘劍哈哈笑道：“不需要姓李。”
少年抬起頭，一臉天真地問：“姓什麽都可以？”
殘劍隻覺這少年當真純善，心中竟真的起了拉攏的心思，畢竟如此年幼就能殺死雙刀將白潼，說是千古第一人也不為過！他承諾道：“姓什麽都可以？少俠怎麽如此在意門戶姓氏？吾輩修行，誌當高遠，怎能拘於世俗？”
少年一副受教的模樣，悵然道：“因為小子在一處深山中長大，那裏的風更大！”
殘劍道：“風？”
少年厲聲道：“風！”這個“風”字剛落，少年的手腕翻轉，不過兩尺來長的古劍卻閃過一道寒光，古劍直插向殘劍心髒。少年其實並沒有練過劍，就算有，那也是小時候還未修行時被父母逼著，無奈耍了幾天。可這一劍卻快到極致，妙到毫巔。
殘劍正思考這少年的手段到底能有多高，結果下一瞬對方斷劍鋒芒已致！大驚失色之下，他倒也沒有呆住硬接這一劍，兩腳互抵，驀地使出力氣，身子竟硬生生往後倒去，同時胸口也凹陷數寸。但這時才反應過來為時已晚，隻聽嗤的一聲，他的衣衫被劍剌碎，斷劍斜擠入他的心髒。
殘劍還掌拍去，這一掌在大驚之下尤使出了十二分力道，可接著他便感覺到一股無名之力拽住手臂，而對方的劍已再入心髒寸餘。
少年占盡先機，在他禦風術的協同下，斷劍被使得眼花繚亂，劍意連綿。
眾人瞧得呆了，心中皆歎，這是哪裏來的少年？僅憑一己之力就壓得大名鼎鼎的殘劍連連敗退，命在旦夕！
此時風聲更大了，少年手中斷劍從最初的刺、削，變成了劈，砍。殘劍衣衫盡碎，胸口血肉模糊，無數熾熱的血液如雨水般灑向地麵，而他此時也已經說不出半個字來，氣息奄奄，真元盡散。
周圍，強如碧眼蟾君等人，也絕無那等膽色敢上前搭救。
終於，少年停劍了。
他終究不是一個喜歡使劍的人。
少年的臉上沾染著許多血液，他的氣勢變了，從最初的輕鬆變得無比沉重，到底還是那個敢威脅顧何的冷麵少年！隻聽他淡淡道：“你剛剛還說，想讓人奮起殺你，如今我殺了，你又待如何？”
渾身是血的殘劍癱倒在地麵，他想要起身，卻也沒有絲毫力氣，他看著少年的臉，直到此時他都沒有想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個結局……
他的心髒碎成肉泥，身軀已死，真元耗盡，魂魄無依，終將歸為虛無。
“為，為什麽？”
殘劍嘔血問道。
“因為他複姓獨孤，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這時，秦王陳十一的聲音忽然傳來，他似乎對少年身份很了解。
獨孤？
殘劍雙瞳猛地一縮，最後的話沒有說出來，徹底咽氣。
少年將斷劍擲入殘劍胸口，方朗聲道：“是的，我複姓獨孤。”
“所以，接下來可以回到正題了。”
正題？
什麽正題？
眾人疑惑。
隻聽顧何忽然說道：“又一個輪回開始。”
寧箋南回過神來，呆呆問道：“輪回？”
顧何指著少年，說道：“一招打死擁有天地印的白潼，莫說是因為偷襲殺死殘劍，便是真刀真槍的打，殘劍也不一定能贏。”
“所以，這幾百個劍閣弟子，今夜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執行任務，這個少年很……”
而就在顧何正說話的時候，少年猛地喝道：“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