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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少年獨孤,顧伯舍計殺殘劍(三)

  日落西山,雲霞橫貫天際,仿佛為逐漸昏暗的天地披上了金絲縷衣,月兒尚未露頭,隻剩下一隻孤零零的大雁久久悲鳴,盤旋在空蕩蕩雲霄。


  風,慢慢吹起來了。


  刺麵的夜風並沒有傷害任何一人,但被眾人插在鞘中的寶劍上,血跡尚未幹涸,這裏所有人的眼睛中都銘刻著嗜血。


  紫衣老人鬢發整齊,棱角分明的臉頰仿佛被刀刻斧鑿過一般,看起來和他那雙眼睛一樣深沉,一樣充滿危險。與趙二的衣衫有所不同,他左袖上多了一個圖案,一把殘劍,或者說是半柄劍……


  顧何很驚訝,他原以為劍閣來找許氏的麻煩是因為一些舊怨,但卻絕不至於會出動此人,但轉念間往事便如潮水般湧來,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方小道塔上,已猜到了一些。他歎了口氣,無奈道:“剛剛就該走的。”


  寧箋南問:“現在走不行嗎?”


  顧何搖頭道:“恐怕不行,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寧箋南猛地抓緊七月寒淵,警惕起來:“他是誰?”


  顧何沒有道出對方身份,因為那人已經看了過來:“老朽殘劍,見過寧將軍了。”


  殘劍?


  寧箋南沒聽說過,她的記憶裏並沒有這號人,但無比殘酷的事實確是,但凡她沒聽說過的人,往往都不會那麽簡單。


  四周很安靜,可是眾人的心卻不平靜。


  寧箋南不認得,因為她不是仙盟中人,可他們卻認識!


  司馬氏本是仙盟八大仙門之一,根基深厚,可就在司馬緘為景王戰敗於赤離山而融道後,他們也免不了飽經各方勢力地鯨吞蠶食。這場冷血的盛宴持續了數十年,直到某一天的黃昏到來。少年悄然提著一柄斷劍潛入仙盟總壇,沒有人聽說過少年到底有多高的修為,但第二天一早就傳來了仙盟左使歐陽明暴斃的噩耗,其心口被一柄利劍貫穿。


  彼時,景王令李劍神主審,方、白兩位將軍監審,召人間界眾仙神及仙盟百老,於總壇問罪。李劍神憐其才欲留,方將軍惡其心望殺,到最後那位小白將軍不惜開罪恩師,幾番周折,總算搜羅了不少歐陽明“開疆拓土”的罪證,保全少年一命。


  也是第二年,劍閣成立,真正代替仙盟話語的利劍出爐,少年加入劍閣,成了劍閣中一柄無往不利的“劍”。再後來時光荏苒,故人作塵,少年卻一直活了下來,更以雷霆手腕闖下了赫赫威名,道號——殘劍!

  但是,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現在卻也成了一個老頭?


  顧何再次歎氣,說不出是惋惜還是別的,他又卷了一口冰冷的苦茶,心中更為難受,呢喃道:“這人已經變了。”


  曾經的屠龍少年,今天也成了一條巨龍了嗎?

  殘劍並沒有理會顧何,哪怕那個人不久前剛剛殺了他的一個晚輩,因為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沉默了片刻,終於沙啞著聲音,對許瀟說道:“老夫這一生背負了太多虛名,很厭倦,也很疲憊,所以,交出你手中的東西。”


  許瀟眉頭緊鎖,殘劍的確很強,但她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可此時她卻不得不顧及女兒的安危,怎麽能夠出手?


  “能堂堂正正地打一場嗎?雖死無怨。”


  她近乎懇求地說道。


  殘劍長她一輩,自己還是個女子,無論是實力還是聲名都遠不如對方,按理來說她的邀鬥無論如何殘劍都該接受。


  但是,殘劍卻搖頭道:“不行!”


  許瀟聞言頓了頓,隻能退一步妥協道:“你拿了東西,又該如何?”


  殘劍側過身子,冷冷道:“殺你。”


  許瀟笑了,對方既要殺她,卻又要她交出最大的依仗?她譏諷道:“前輩的為人,晚輩今天總算有幸見識!”


  殘劍不為所動,抬手一指點在歐陽朵兒脖頸,他隻需要輕輕一探,一個鮮活的生命又將斷送在自己的手中,他忽然停了下來,再次抬眼道:“交出東西,我給你一個機會。”


  “機會?”


  許瀟不解。


  殘劍是景王時代的人,許瀟亦是,兩人的年齡差距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境界也隻相差一重而已,但他兩人真動起手來,殘劍不但會贏,而且會贏得很漂亮。


  這一點不止眾人明白,許瀟心中更是明白,所以她別無選擇,另外她也相信,既然殘劍願意大費周章挾持朵兒,大概是真的不願殺人。


  殘劍繼續說道:“你要明白,弱者麵臨的所有選擇都是強者的賜予,於是我並不討價還價,因為你非但不敵我,如今更有一個天大的軟肋被我捏在手中。”


  許瀟道:“好!前輩直言!”


  殘劍怒喝:“東西!”


  許瀟並不遲疑,她伸手推出小道塔,四周登時金光大作,與此同時殘劍揮袖一召,小道塔直接被其收入懷中。


  殘劍點了點頭,接著緩緩說道:“當年歐陽明曾說後生可畏,哪怕他將被一個後生晚輩殺死,也是他技不如人,無話可說,更不惱怒。”他頓了頓,便又歎道:“他是個難得的英雄。”


  眾人聞言,腦海中皆不由得浮現出當年的種種場景,對那位已經逝去之人又多了幾分敬佩,因為一個人能從仇人的口中得到如此高的評價,實屬不易。


  許瀟問:“所以?”


  殘劍的目光落在歐陽傑身上,喃喃道:“可他又說,天道輪回,他能被一個晚輩殺死,將來他歐陽氏中的晚輩必將奮起,仗劍殺我!可我等了很多年依舊沒有等到,實為平生所憾。”


  許瀟臉色白了一截,她皺眉道:“前輩要與一個孩子為難?”


  “不!”


  殘劍自然搖頭,他還沒那麽厚的臉皮要歐陽傑和他打。


  聽到他的回答,眾人才算鬆了口氣。


  可緊接著,殘劍的話又讓眾人心中緊張起來,卻聽他說道:“青陽並非我徒弟,但與我司馬氏多有淵源,我亦指導過他幾日劍法。所以,隻要令郎能殺了青陽,或者青陽殺了令郎,無論結果到底如何,今日老夫都退去,並不傷任何一人,如何?”他口中雖說了一句如何,但正如他之前所說那樣,弱者沒有選擇的權利,他的那一句如何,更像是在挑釁歐陽傑。


  歐陽傑哪裏受得了這等言辭?倒不是說被不被羞辱的話,而是他正值少年熱血,在仇家將這等左右生死的機會交給了他,他如何能怯而不戰?他當即舍去大紅喜服,抓起長劍,一步步走上前去,高聲喝道:“願戰!死而無怨。”


  郭青陽挺身上前,同樣斥道:“好一個死而無怨!”


  眾人瞬間就給他們騰出了場地,因為接下來的劍鬥並不簡單。


  作為蜀山掌門的大弟子,歐陽傑從不懼怕和任何人比劍,哪怕是生死之比。他緩緩抽出長劍,仔細聆聽著長劍出鞘的聲音,他沒有使用家傳劍法,而是使用了師傅傾囊所授的桃十七劍!


  歐陽傑隻隨手舞了一個劍花,四周劍影重重,不但有形,更有其神,他沉了口氣,便先聲奪人朝郭青陽奔去。郭青陽隻覺眼前一花,劍鋒已割向他的脖頸,他立即收起了大意的心思,暫避鋒芒的同時出劍尋其破綻,但他找了半晌,也不曾找到絲毫。


  許瀟看呆了,她向來知道自己兒子的斤量,金仙巔峰已經是許多天才少年可望而不可即。但郭青陽無疑更為妖孽,不到千歲便入大羅仙境,便是那名震一時的君子梁也不過如此了!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淮陽一行歐陽傑看到了太多太多,先得到過四散人小五的指導,又與丁劍那等大劍客對過手!最後又有幸得見小五與地煞星的較量,眼界非但大了許多,劍術也非往日可比。


  突然,久攻不下的郭青陽怒上心頭,再不願隻試劍法,他劍柄微微一頓,左臂往前傾了三寸,竟是直接露出了一個天大的破綻!若此時歐陽傑反手還掃,他格擋不下,焉能有命在?

  果不其然,歐陽傑眼疾手快,直接橫削而去,劍刃直斜砍向郭青陽手中長劍,登時火星四濺,一聲清脆的響聲傳出,郭青陽手中長劍被攔腰折斷!

  不到百招,郭青陽已顯敗勢。


  可就在這時,場中卻忽然傳來了顧何的聲音:“殘劍殺人,小心!”


  歐陽傑心中一驚,往前壓去的身形猛地一頓,緊接著他便感覺到一陣透心的冰涼,定睛一看,卻是郭青陽左手劍柄亂打之時,右手卻趁亂抓住斷刃偷刺而來!若非那人及時提醒,自己怕是早已橫屍當場!


  但此時他已經躲過致命一擊,再不遲疑,一劍打去,翻湧的劍氣卷得郭青陽右手血肉模糊,又一腳踢出,正中郭青陽後腰。後者一口膿血吐出,踉踉蹌蹌好幾步才跌倒在地。


  殘劍目光如電,猛地射向顧何,道:“閣下的舌頭,未免太長了一些!”


  顧何淡淡道:“不長不長,若你非要覺得長的話,也可以來割掉,但是我可會閉緊嘴唇,不太好割。”


  殘劍道:“我不割你的舌頭,我割她的腦袋!”說罷,他猛地抽出長劍,砍向歐陽朵兒!


  許瀟急呼:“前輩不可!”


  殘劍停了下來,冷冷道:“不可?我好意給你們機會,哪怕青陽久攻不下,我亦沒有從旁指教,可是他卻非要多嘴,這又是何道理?”


  許瀟見自己女兒的臉色煞白,心中作痛,已方寸大亂,不知如何是好。但接著,顧何卻又開口了,他說道:“道理?別的不說,請問閣下,一個人想活有沒有道理?”


  殘劍回首道:“一個人想活,那是天道,大道!”


  顧何道:“那我救一個想活之人的命,有沒有道理?”


  殘劍語噎。


  他發現說不過這人,所以又瞪眼看向許瀟,厲聲道:“今日之事老夫本想善了,但是天道卻不給你們機會啊!”


  顧何搖頭,再一次替許瀟說道:“起風了。”


  “閣下話很多!”


  “我說,起風了。”


  “起風?什麽風?”


  “要人命的狂風……”


  殘劍若有所思,因為他的確感受到了一陣清風。


  接著,他的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爽朗的少年聲音:“請問,這裏是天圓地方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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