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少年獨孤，顧伯舍計殺殘劍（二）
歐陽夢龍一襲白衣勝雪，乘著三分醉意跌撞進敵陣中，輕持折扇，如若冠玉的臉龐就像一個柔弱無比書生。畫麵很美，但美麗的畫麵下，細酌起來卻又極其違和。
因為這個書生，此時正與刀劍為伍！
他打出的每一招都毫無章法，隨性而為之，可每一式卻又恰到好處，便是再眼光獨到之人，看了也隻能暗中喝彩，默默佩服。
麵具男子看見女子疑惑的臉色，便飲下了一杯涼茶，淡淡道：“很意外嗎？”
女子點頭，口中喃喃：“他隻是一個大羅仙境，怎麽可能！”
這劍陣的氣勢不強，至少表麵看起來尚不如她一刀砍倒一棟樓的視覺效果來的震撼，但她卻清晰地感受到那劍氣是何等的淩厲！若換做是她，怕是一劍也接不下。
“這就是道與法的區別了。”麵具男子忽然指了指歐陽夢龍，緩緩解釋道：“其實，修為隻決定了一個仙的經脈中蘊藏了多少真元，以及決定他能活多久歲月。但是，若要戰鬥的話，僅僅依靠真元可遠遠不夠。”
“就比如你手中的七月寒淵，取界碑、太陰太陽隕鐵精鋼作材，又經七界第一仙門柳巷柳隨風大師之手，千萬錘煉而成，方才成了天下第一器。可若它不被錘煉呢？或者說是由你，由我來鍛造，它還配得上七月寒淵之名嗎？”
女子若有所思，聽得模糊，不明白對方話中深意。
麵具男子歎了口氣，倒也沒舍得罵她蠢笨，又耐心道：“一個境界高深而法術不強的人，戰鬥時就好像在用金磚拍人；反之，一個境界低微但法術高強之人與人戰鬥，就好比用是一柄鏽鐵殘劍刺人肌骨！試問，誰，致命乎？”
女子心下駭然，但也沒有被對方唬住，她到底是天資聰穎之人，一竅通時百竅通，隨即便反問道：“那是劍神訣劍陣！四散人哪有什麽高明之法？”
這時，場中的歐陽夢龍驀地笑了，他遠遠喊道：“寧將軍自小就研習無上道法，在下這等小小人物自然拍馬難及，可這算如此，也沒必要這般小覷我吧？”
女子猛地朝麵具男子翻了個白眼，鬧了個不好意思。
能擁有七月寒淵，身旁又坐著愛喝冷茶且長發花白的男子，不是寧箋南還能是誰？至於另一人，自然就是顧何了。
歐陽夢龍微笑著隔開刺向他胸口的長劍，替顧何解釋道：“世人蠅營狗苟，天道又何嚐不是呢？想要得到一分，便注定要失去一分，想要殺掉一人，就必然要失去一人！”
“吾三入情三入無情，失去了所有才換來這一口無上寶劍，何不能殺人乎？所謂天賦，隻不過是在你得到的時候，能夠少失去一些東西罷了。可我不一樣，我已經失去了所有，天賦不天賦，境界不境界，就不重要了！”
說著，歐陽夢龍猛地刺出白骨折扇，光影一閃，將一劍客穿胸，白色衣袖上登時灑滿滾燙的鮮血。是能殺人的，雖然這不是真正的劍，但真的能夠殺人！
趙二眼見自己帶來的手下死傷不少，臉上非但覺得無光，更隱隱擔憂自己輕敵了，若再不全力施為，恐生變故。
他指了指一個紫衣仙人，後者會意，急忙向歐陽夢龍搶去，手中長劍迅疾若電，光影交錯間便與歐陽夢龍對攻數十招。歐陽夢龍這時使勁渾身解數，也再難殺掉一人。
“變陣！”
趙二怒喝，卻沒有動身先去殺掉歐陽夢龍的打算，他轉身躍向高空，周身飛劍環繞，開始吞吐劍陣中傳出的陣陣五彩雲霧。
接著，他暴喝道：“劍神法相，凝！”
轟！
歐陽夢龍身子一震，口中鮮血噴出，一股磅礴的真元襲來，整個人被那股氣力推出數百丈遠。與此同時，在那趙二身後，一具比肩天圓地方樓的虛影，沐浴著似流水般的七彩霞光緩緩浮現。
“劍神四式，不棄！”
趙二抬起長劍，那虛影竟也跟著起劍，他的劍快，隔空一劍根本砍不到任何人，但那虛影的劍更快！而且可以砍倒一切。因為在那虛影手中，數丈長流光溢彩的利劍瞬間成型，閃著刺眼的寒光，在掀起一陣狂風後向尚未落地的歐陽夢龍猛地砍去……
“斬！”
虛影與趙二同時怒喝，聲如雷霆。
歐陽夢龍仿佛被死神凝視，這一刹那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逃！但他往後跌飛這一下已經是他全力施為，傾刻間哪裏還能再生出一股氣力？現在的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將要身首異處，埋骨於此。
恍惚間，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久違的聲音，是隻有他在夢中才能聽到的仙籟。
這時，他又不想逃了。
劍神訣第四式不棄，惑人心神。
劍神百歲時依靠此劍，斬殺假道三重境！
突然，卻聽一聲風鈴脆響傳來，這道聲音來的再及時不過，歐陽夢龍的靈魂被深深刺痛，登時醒轉，再看時隻見一襲紅裙擋在自己身前。
“大嫂，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我很沒麵子！”
歐陽夢龍撓了撓頭，羞愧的很。
一番折騰，殺了幾隻小魚小蝦，看起來，仿佛這世上最沒用的人就是他了。
許瀟望著那虛影，忐忑不安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劍神法相很強！你們先走，我自有辦法脫身。”
歐陽夢龍沒有表態，他不可能逃。
趙二自信笑道：“沒有人能逃過劍閣追殺，從來沒有。”
許瀟冷冷哼道：“閣下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可沒打算逃！”
“可是，十萬年來，也沒人能打敗劍閣。”
“這麽說方尊者在你眼中連人都不算了？”
許瀟忍不住嘖了一聲，對方這話說得真不要臉。
劍閣無往不利不錯，但麵對真正的絕世高修時就不太行了，事實上就在七千多年前，劍閣在方尊者手中吃過敗仗，若非火神大人出麵，隻怕現在也沒有他趙二命活。
這事，天下人盡皆知。
趙二突然被戳到痛處，臉色難看至極，他再不想多話，抬劍怒喝：“必斬你！”
“劍神訣！”
劍神訣勢大，長劍如虹。
歐陽夢龍、許湘一同出手，程渡匆匆起身，這一刻，願意與歐陽氏共患難的仙人再不作壁上觀，紛紛結出壁壘，想要攔住這絕世一劍。但結果卻很殘酷，轟的一聲，隻一劍，那光壁便被劍神決拍碎！咳血聲不斷地響起，更有幾人，再也咳不出了……
“擋不住了！”
顧何驚歎道。
寧箋南急忙詢問：“他們那麽多人一起，一招就敗了？”
顧何雙眼閃著陣陣精光，這是他數萬年都不曾有過的光芒：“天下第一劍訣，就得有個天下第一的樣子啊！”
可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風鈴響聲再次傳來。
顧何猛地轉頭，眼中精光射向那棟大樓，隨即改口喝道：“擋不住了，擋不住了，劍閣的人要死完了！”
寧箋南再次問：“劍閣要死完？”
這人有這麽善變嗎？
以前沒發覺啊！
顧何坐直了身子，喃喃道：“小道塔，是小道塔！”
他的話音剛落，那邊，天圓地方樓便射出陣陣金色光芒，直衝天際！許瀟踩著那道光芒飛出，秀背上青絲浮動，目光決絕。
忽然，那棟樓，不見了。
許瀟左手緩緩拖出一方九層高的小塔。
龍吟聲撕破蒼穹，真的龍吟，因為有一條金色巨龍從那小塔中飛出，不待眾人驚歎，又十六隻身披霞光的鳳凰展翅高飛，將那金龍圍在中央，若眾星拱月。
她兩指一點，口中低喝：“鎮魔。”
金龍再次長嘯，龍身躬起，口吐金光，向劍閣眾人掃去。
“劍閣弟子，全力助我！”
“是！”
“劍神五式——開天！”
趙二雙臂持劍，猛地踏上前去，劍神法相再度拔高數丈，他全力砍出一式劍神訣。劍光與金光劇烈碰撞，眾劍客被餘威波及，當即口吐鮮血飛出，劍陣大亂，而趙二亦雙手顫抖，再難提劍。劍神法相變得虛幻了一分，同樣許瀟的眼睛，亦暗淡的不少。
這一次碰撞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觸即止，天地又歸為死寂。但眾人哪怕離得遠遠的，也依舊能感受到臉頰上的陣陣灼痛，那一刹那的碰撞產生的熾熱絕不遜色任何仙火！
趙二抹去嘴角血液，咳道：“雖然早有預料，但卻沒想到那棟樓就是小道塔！”
許瀟將小道塔收起，玩味道：“你朝思暮想的寶貝就在眼前卻沒發現，是不是很生氣？”
“生氣。”趙二點頭道。
“那我是不是贏了？”許瀟挑眉問道。
“對，是你贏了！”
“所有可以滾了？老娘今天不想殺人。”
“不，是你贏了，但是接下來該生氣的卻是你。”
趙二此時的笑容詭異無比。
“娘！”
一聲驚呼突然響起，許瀟眉頭驀地皺起。
不遠處，幾名白衣劍客製住十幾名歐陽氏晚輩，一個模樣顯老的紫衣仙人正兀自用手帕擦拭著自己的斷劍。他是一個男人，那有女子淡淡幽香又繡著海棠的手帕自然不是他的。在他身後，一個女孩被長劍抵住脖頸，臉色煞白。猩紅的血液順著劍身徐徐滑落，隻需要那人手臂輕輕一抖，或是忍不住打一個噴嚏，女孩的性命就沒了。
顧何深吸一口冷氣，眯眼道：
“天曉得今天是什麽日子？能見到失蹤已久的小道塔不說，還見到了一個鼎鼎大名的人物啊！”
很難得。
不過更難得的卻是，這個鼎鼎大名的人物，此時卻正在做一件與小人無異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