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臨安城內結親宴,劍氣縱橫自西來(六)
綠眼中年人的名字和他的道號一樣,聽起來不顯山不露水,低調的緊,但此時場中卻已有許多見識不淺者,默默鬆開兵刃。
趙二來了!
劍閣主並不是鬧著玩的,而且仔細一想,那位何曾鬧著玩過?在仙盟中,劍閣是最特別的存在,不但擁有先斬後奏之大權,生殺奪予更是不在話下,而且劍閣中每一個修士無不強大,在近十幾萬年裏,一直都是眾仙揮之不去的夢魘。
眾仙知曉,許瀟許湘哪裏能不知?可他們隻對視一眼,便紛紛說道:“繼續行禮!”
兩位新人雖都不願互付終身,但他們都曉得這時再不能使性子了,今日之事若能了去,一切還有回旋餘地,大不了今後隨口找個理由和離就是,可若一個不好,行將踏錯,他們還能有以後嗎?
許櫻藏在蓋頭下的小臉略顯不安,但她此時一滴眼淚都沒了,因為相較於自己的終身大事,無疑,父親的安危和許氏的臉麵更加重要。而歐陽傑能因長輩舊誼涉險淮陽,更非貪生怕死不識大體之人。
隻見歐陽傑麵露愧色道:“許姑娘,連累你了。”
許櫻點頭,不做言語。
仙盟中人成婚不拜天地,不拜高堂,隻求己心安然,互叩三首,即為禮成。
兩人對立,就要行夫妻跪拜之禮。突然,郭青陽抽劍橫掃,淩厲劍氣直衝許櫻麵門,歐陽傑未曾料到對方下手竟如此狠辣,可他此時手中更無寸鐵,如何能硬接一劍?他匆忙推出一掌落在許櫻肩上,後者身子一軟,當即就矮下半截,卻聽叮的一聲輕響,許櫻頭上的鳳冠被那道劍氣斬斷,碎落滿地。
“豎子!”
許湘睚眥欲裂,怒斥聲尚未停下,人已躍出百丈,閃至郭青陽身前。郭青陽不疑有他,匆忙架起長劍刺出,隻求以攻代守,掙得片刻喘息時間,許湘年長他許多,修為更非他所能比擬。誰知許湘卻再未前進半步,待那劍尖探到底,也終究刺不到他臉上,他又抬手將劍尖彈斷,再向前攻去,隻一照麵便輕鬆擒下郭青陽手中利劍,後一掌拍去,正扇在郭青陽臉頰上。
利劍折斷成數十片射向地麵,登時火星四濺,許湘忽聽得四周劍聲錚鳴,知是趙二已經出手,不願戀戰,又探出手頃刻間便將郭青陽鎖喉,怒道:“誰敢上前一步!”說著,他虎口已使出八分力道,將郭青擒在空中。
郭青陽臉頰火辣辣的疼,但也不及心中驚懼,心中直道吾命休矣!可當他又聽見許湘的話語略顯遲疑時,心已了然,原來許湘終究還是怕了劍閣!
他雙手下意識抓向許湘手臂,可是接著便感覺更大的力量將自己喉嚨鉗住,再是不敢妄動,就要開口向趙師叔求救,但他一抬眼便看見那位碧眼蟾君的凶狠目光,隻能改口,笑著咳道:“許,許前輩!家師與前輩自幼相識,以您的輩分來欺負我這後生,不大好吧?”他不著痕跡地將自己師傅抬了出來。
許湘揮袖將愛女扶起,怒道:“手持利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出手,敢問這是劍閣的道義,是仙盟的道義,還是他李劍神的道義?”
眾仙臉色驚變,腦中嗡嗡作響,暈乎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多少年了……這天下可再沒人敢在背後說李劍神半句不是,更遑論還是這眾目睽睽之下。可緊接著,眾仙又不由得暗暗欽佩起來,哪怕許湘軟弱了一輩子,但當他看見自己女兒受到傷害,劍閣主如何,李劍神又能如何?
敢怒敢言,真大丈夫!
趙二的腿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不敢答複對方犀利的問題,隻裝作怒其不爭地模樣猛地瞪向郭青陽,言外之意,出手傷許櫻都是郭青陽的自做打算,與他有什麽關係?
而此時,角落中的麵具男子忽然低聲笑道:“碧眼蟾君?雖然沒聽說過,但的確很聰明。”
身旁的女子不禁問道:“聰明?不管那小子死活,哪裏就聰明了?這種沒有骨氣的聰明,不要也罷!”
麵具男子搖頭道:“不,我說得是他的態度。表麵上看起來他在責怪那小子,但用意卻很深,一來他在向眾仙暗示郭青陽是晚輩,一時衝動情有可原;二來,他看起來不管那小子死活,於是在眾仙眼中,那小子自然而然地就從傷人者變成了一個被可憐的棄子。”
“他不替郭青陽求情,因為他和許湘沒有情分,不然他今天不會來這裏,而他如果搬出了哪個和許湘有情分的,反而有了威脅的意思在裏麵,隻需頃刻就能斷送郭青陽的性命。”
女子聽得心驚膽顫,實不知那碧眼什麽君的僅一個眼神就有諸多用意,可與此同時,她就更加好奇這個男人,他竟能從對方一個眼神就能讀出這麽多話嗎?
無聊!
而且無聊透頂!
是不是男人都這樣?
麵具男子接著道:“郭青陽比你長不了多少歲,自然不懂,他心裏恐怕已經怕的要死,但許湘會放了他的。”
女子聞言,急忙抬眼看向場中。
郭青陽的臉色已煞白無比,自己一時不慎失了分寸,難道今日就要血濺於此嗎?但緊接著他就出了一口大氣,脖子上的桎梏已然消失地無影無蹤,一陣天旋地轉後,他的身子才堪堪被趙二拖住。
卻見趙二說道:“青陽,還不向你許前輩賠禮?”
賠禮之後,該打打,該殺殺……
許湘猛地伸手,斥道:“不必了!多說無益,碧眼蟾君,有什麽刀刀劍劍的都使出來吧,許某一起接了便是,可若對我女兒下手,莫說這天下豪傑放你不得!便是你安然回了劍閣,焉能有命在?”話音剛落,隻見一襲紅裙飄搖後,許瀟站定許湘身旁,亦點頭道:“出手吧。”
李劍神座下兩個一代弟子的誠意邀鬥!這是何其的榮光?雖然眾仙都不知道許湘有幾斤幾兩,但那個歐陽氏的大夫人,卻太有耳聞了。
可趙二卻不出劍,他眯了眯眼睛,喟歎道:“二位,當真就不念及絲毫的同門之誼嗎?閣主說隻要道友肯回仙盟中認錯,一切都可以過去,也不至於鬧出這笑話,倒讓天下豪傑看了熱鬧。”
許湘心如明鏡,知道碧眼蟾君是憂心這些賓客,不過他也並不稀罕這些,便說道:“閣下無需顧及,今日就我與許夫人,一起為孩子們討個公道吧,所以,但請出劍!”
趙二又問:“道友!當真要執迷不悟嗎?”
許湘嗤笑道:“我不想和你討論對錯,與仙盟結仇如何?與劍閣結仇又如何?便是李劍神當麵!今日,你與我,隻有一個人能走出這裏。”
打他的臉可以!打他女兒,不行。
“好!”
趙二心知已無回旋餘地,隻能怒喝出聲,猛地從腰間抓出一柄軟劍,雙眼登時綠芒大作,一口青光吐出,手腕翻轉,猶如匹煉的軟劍被抖得筆直,斜著向方刺出。
這一劍刺得又快又急!
眾人驚歎,因為他們並未聽到任何聲響,卻見其劍光已然大作,便是那素有無雙劍之稱的郭青陽得見也不由得汗顏。
劍閣中人,人如其名,每人都修一口無上寶劍,而且都是殺人的利劍,凶劍!
這一劍同樣讓許湘心驚,他雖然已做好準備,但依舊沒想到這劍有這麽快,隻是下一瞬,他便知是自己多心,因為那劍終究沒能刺破他的肌膚。
一道金光壁壘,輕而易舉地將趙二的劍尖抵住!
是許瀟出手了。
她輕哼了一聲,似在嘲笑對方的無知,抬袖輕拂,柔若無骨的小手硬生生將趙二的胸膛擊沉數寸。趙二驀地噴出一口鮮血,氣血翻湧,真元當即運行不暢,身如流星急墜而去,隻得匆匆將長劍插入地麵,火星四濺時,終於穩住身體。
好強的掌力!
“這是什麽掌?”
趙二心髒狂跳,幾乎下意識就問了出來,然後他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丟了臉麵,方才替自己打著圓場:“可恨老夫平生隻修一口寶劍,終究成了井底之……”
聽了這話,場中頓時哄笑聲四起,原來這趙二本身並非人族,而是一隻碧眼蟾妖渡劫成仙,剛剛被打得腦袋暈乎乎,這才鬧了笑話。
突然,卻見歐陽夢龍站了起來道:“我識得,我識得啊!”
“你識得?”
“對,我識得。”
“很厲害!”
歐陽夢龍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道:“這掌名為力劈蟾蜍,需得每天都劈上個數百隻不要臉的癩蛤蟆才行,想學呀?我教你呀!”
趙二臉色驀地陰沉下去,他是妖修仙不錯,但本身也是仙獸,可對方字裏行間卻將他同癩蛤蟆聯係在一起。
“許瀟道友便是你大嫂吧!大嫂有難,做弟弟的的確要幫襯幫襯,你也一起上吧,四散人在淮陽的威風,我聽說過,卻還沒有見識過!”
歐陽夢龍嘖了幾聲,他自然聽出對方話語中的譏諷,但這些事也沒有什麽好說的,自大哥死後他就一直在外,何曾和嫂子有過不清不楚?他不屑道:“就憑你這個偽神,別說他二人了,隻怕我這個大羅仙境,也能和你過兩手。”
趙二眯眼笑道:“那還不快來?取了老夫的性命,大快人心,豈不美哉?”
歐陽夢龍搖頭道:“我會來的,但我現在不來。”
“為什麽?”
“因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趙二笑了,慢悠悠站起身來,此時已調息完畢,他說道:“你說對了,很聰明,因為的確有暗箭啊!”
歐陽夢龍問:“可你說出來了,那還叫暗箭嗎?”
趙二不置可否。
他猛地揚起長劍,大喝道:“凡劍閣鋒芒所向,天下皆平!任誰,也擋不得!”
“雲上同行,出劍吧!”
趙二話音剛落,天地忽然變得昏暗無比,空中烏雲翻滾,一道道身影悄然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