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丈:雨中激鬥,歐陽氏下聘許府(五)
可惜的是,許湘這一趟注定遲了些。他口中脾氣不好的寧大將軍早已經發泄一通,現正坐在一間鐵匠鋪外一杯接一杯地澆灌著哀愁。每每下雨,寧箋南心中這酒癮自然而然便上來了。
天色將晚不晚,滂沱的大雨催促離人早歸。
顧何雙眼迷離地望向街道深處,略散亂的半銀色鬢發訴說著他辛酸地過往,不需要說一個字,他隻需往那裏輕輕一站,所有的目光都會聚集在他的身上。
凡經曆了歲月洗禮的仙神,他們的人生就像一本翻閱不盡的書,一杯香醇的美酒,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莫名的魅力。而有這樣莫名魅力的人少之又少,但是就這一個小小的鐵匠鋪中,除了顧何卻還有一人。
那個鐵匠。
鐵匠揮舞錘子的動作很熟練,從上到下都透露著幹脆,工整,漂亮。唯一令人不滿意的就是桌子上有太多油汙,如果不是耳畔仿佛永無休止地錘聲,人們更願意相信這是一個飯館,而且還是很不衛生的。
一般開不了多時就會被查封那種。
可惜這的的確確就是個鐵匠鋪!
隨著錘聲越來越密集,顧何的眼眸終於微微一凝,將飄至九霄雲外的思緒抽回。顧何此時佝僂著欣長的身軀,因為他隻要稍微挺直背脊,腦袋就會頂著頭上因盛滿雨水而窩陷下來的幕布,這裏除了擁擠還是擁擠。
“快好了嗎?”
顧何輕輕問道,他很著急,深邃的目光除了看寧箋南,看老鐵匠的鐵錘,再有就是看向街道。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雨大卻多行人,不合常理,而不合常理的事往往都伴隨著災禍。
鐵匠不耐煩地皺眉:“催也沒用,差些火候!”
顧何無奈朝著寧箋南攤了攤手,意思是可不是他賴著不走,實在是這打鐵的沒個契約精神,說好的五天,結果食言而肥了。
“行吧,說到底我也不急,就是擔心這位寧將軍為難我,她威風得很!而且她的刀很鋒利,很快!”
顧何說著,放鬆地撐了個懶腰,感受著血液在體內流動的暢快,隻是還沒等他舒坦個夠,他整個人就驀地呆住了,因為他的腦袋頂起了那團雨水,從頭被淋到腳跟。
寧箋南忍俊不禁,讓你埋汰本將軍!
顧何老臉一黑:“很好笑?”
寧箋南連連點頭。
“那就笑吧,人的一生歡樂總是短暫,能夠開心已殊為難得。”
寧箋南揩了揩唇邊的酒,豪氣雲幹地說道:“樂子這個東西是需要自己去找的!如顧大爺這般,自然就沒什麽歡樂。”
顧何不解:“我哪般?”
寧箋南抿嘴沉思了片刻,方才說:“你太極端,很多事你都選擇用最壞的打算去處理,所以才會如此。倘若你直接用仙盟的身份找陳永要七月寒淵,他有什麽理由拒絕?陳國內大大小小的事都瞞不過他的,更不用說一把刀而已。”
聞言,顧何隨即便緊鎖眉頭,他從寧箋南的話中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思付了片刻,顧何攏起衣袖在寧箋南身旁坐下,一股淡淡的少女幽香合著酒味兒縈繞在他的鼻尖。可惜的是他太老了,不大能欣賞小了自己那麽多歲的女孩,隻聽他歎了口氣說:“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來達到目的。”
寧箋南白了他一眼:“不折手段,像個瘋子!”
“錯了!”
顧何並不認同。
寧箋南放下酒杯,問:“如何就錯了?”
顧何再次望向遠方,這才眼神蕭瑟道:“是個老瘋子。”
寧箋南一怔,反手取出了一個酒杯,放在顧何身前:“喝酒能讓人年輕。”
“那能讓人頭發變得烏黑嗎?”
“應該……吧?”
“那就是不能了。”
“試試?”
鐵匠:“……”
“你們能不能消停些,一進來就嘰嘰喳喳個沒完,話嘮?”
他真的好想一錘子給這兩人錘飛,這不是突然的想法,而是一種強烈的衝動。但他抽不開手,因為他手中的鐵錘敲打的速度加快了。
剛開始,每過三息顧何才能聽見一聲錘響,可到了此時,這鐵匠幾乎是剛剛舉起鐵錘就會迅速落下。肉眼可見的淡紅色真元環繞在鐵匠周身,狀似雲霧,而隨著他每每舉起鐵錘,那些真元便會在其掌心迅速凝聚,化為一團濃稠血紅色,最後被那磅礴一錘直接震散,與那錘聲一起蕩向四周。
顧何再沒有說話了,和柳隨風的淡雅不同,這個人的氣息很火爆,從對方虯結的肌肉就能看出來。顧何相信,這一雙滿是肌肉的手臂能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恐怖力量!可是這一錘又一錘的鍛造所用力量卻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
紛飛的大雨並沒有淋走任何一人,因為一件了不得的寶貝將要問世,就在這鄙陋鐵匠鋪中。與劍法刀法需要苦心精研不同,法寶對實力的提升是立竿見影的,對修士來說也最為誘人。
漸漸地,鐵匠鋪外圍了許多人,那些原本頂著風雨趕路的人都停下了腳步,駐足觀看,甚至一些早已經離去多時的人也聞聲折返。
蠢蠢欲動,此時恰好可以用來形容這些人。
“這是劍匣?”
不遠處,有人眼光狠辣,幾乎一眼就瞧出了鐵錘下的端倪!不過,相較於他的狠辣眼光,無疑,有多人的眼光更為獨到。他們隻看了幾眼還未出爐的寶貝,瞧了個索然無味,然後紛紛將目光落在了七月寒淵上。
重寶!利器啊!
眾人體內沸騰的血液在警醒他們,這是機緣,無與倫比的機緣,尤其是顧何的咳嗽聲在傳遞給他們一個重要信息,擁有這兩把兵器的主人——傷重!他們不再隻是打量顧何,而是看向自己四周,想著到底該怎麽瓜分這兩件神兵利器……
到了此時,顧何已經能夠看見不少人臉上糾結的神色,他無奈地歎息一聲,對寧箋南道:“你猜,會有人來搶嗎?”
寧箋南雙目似電,在周圍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皆是陌生麵孔,想來並不是臨安城居民,甚至從這些人的裝扮來看有可能今天才進城。但這些都不重要,臨安城內是陳國,臨安城外也是陳國,於是她驀地擲下酒杯,提足了真元高聲喝道:“陳國律法,持器橫奪他人財物者,斬!”
這一聲嗬斥如果隻是從一個漂亮女人口中說出,並不會有什麽威懾力,但此時,幾乎聽到這句話的人,內心無不動搖,因為他們都感受到了這個年輕女子的精湛修為!
可就在這時,一道略帶調侃的聲音卻忽然從人群中傳來:“寧將軍說斬,那自然就是要斬了。”眾人皆看了過去,卻見一個頭戴玉冠的粉麵男子從馬車中探出了腦袋,男子冷笑了兩聲,繼續說道:“隻是在下思量再三,也是不太明白,與陳國結怨的顧何顧伯舍,是如何能夠讓寧將軍……貼身相護?”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人將“貼身”二字咬得極重。
“那依著閣下的意思,該要如何?”寧箋南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問了一句。
男子連連搖頭,陰陽怪氣道:“不敢不敢。隻是聽寧將軍說,橫奪他人財物者,斬!所以我想試試,能不能被殺死在這兒,事先說明,我可不是想奪什麽寶物。”
寧箋南脾氣本就不是很好,哪裏聽得了這些話,當即便摸向一柄窄刀,而那男子的目光也閃過一縷凶狠。不隻是那個男子,幾乎周圍所有人的都爆發出一股強烈的氣息。
周圍上百人竟然——全是仙!
寧箋南頭皮一麻,按在刀柄的手微微頓住,哪裏還敢率先出手。
“天下寶物,能者居之!”
“淮陽一劫,顧伯舍掌斃安王,好大的威風!他手中寶物得之可正?”
“但請司馬氏道友一同出手。”
人群中已經有人按耐不住。
馬車內的男子倒是並不急著出手,而是問寧箋南,說:“寧將軍,你不出手?”
寧箋南心一橫,當即抽長刀,鋒利的刀光讓所有人心中一緊,卻聽寧箋南冷聲道:“本將奉命護送顧前輩出城,膽敢上前者,血濺三尺!”
粉麵男子道:“我父司馬枂。”
寧箋南眉頭一皺:“滾!”
“好,我滾了。”
男子歎了口氣,似乎是真的被寧箋南給嚇住,他輕輕放下了車簾。眾人皆不明所以,堂堂司馬氏,就這麽被人給嚇住了?
可是下一瞬,眾人所有疑惑都煙消雲散——一枚鋼針!指頭大小的鋼針從車簾中射出,迅疾如風!鋼針上附著著漆黑的雲霧,隻一刹那就映入寧箋南雙眼。
太快,太快了!
這一刻,所有人背脊都升起一股惡寒。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寧箋南依舊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別說死了,哪怕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傷著。眾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一縷細長的黑灰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後被雨水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