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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雨中激鬥,歐陽氏下聘許府(四)

  陳國皇宮,偏殿。


  十二三個身著官服,發須皆白的老者彎著腰,一一走上前去替陳永號脈,然後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緊皺起眉頭,抓耳撓腮,說不出個究竟。


  事實上他們的確遇見了不小的麻煩。


  作為陳國內最好的一批醫師,他們能治好幾乎所有的病痛,但是一個修為高深的仙人所受之傷,就非常棘手。


  陳永早已習慣了這些“半吊子”的臉色,而且他清楚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有多嚴重,他的道蘊正在被緩慢瓦解,也知道屬實為難他們,所以並沒有怪罪。等眾人商議結束,他才用著病入膏肓的語氣問:“如何了?”


  眾醫師中一人走上前去,彎腰答道:“劍上銘文超越常理,恕微臣無能,普天之下或許隻有兩人有法施救。”


  “哪兩個?”


  “劍神!或是……仙南那位前輩。”


  “那就是沒得救了?”


  陳永的話音剛落,眾醫師腦袋當即轟的一聲炸響,接著便是一陣撲通聲傳來,卻是眾人雙腿癱軟,齊刷刷跪了下去。


  除了一個人,一個坐在不遠處正輕哼著小曲兒的青年,他說道:“陛下病得並不是一隻手,而是一顆心。你若舍得下一切,願意跑一趟,想來那兩位前輩無論是誰都會願意出手相救。”


  眾人聞言,腦袋埋得更低了,皆誠惶誠恐,喉嚨滾動——敢在陛下麵前說這話?這人膽子未免……太大了!


  可就算如此,殿內也沒有任何一人出來斥責這個膽大包天的人。


  青年男子身著素色白衣,麵容清秀,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就像是站在戲台上塗了一層白色油彩的伶人。


  陳永未見怒色,他從來都是一個仁慈的皇帝,沉默了一會兒,他終於吸了口氣,淡淡地說道:“舟車勞頓,你不去休息休息?”


  白衣男子道:“逐客令?”說完,他不由得笑出聲來,不是挪揄,他是真的在笑,如沐春風地笑容:“想來也是,畢竟這皇宮是你的,我到底是客,就連他當年也是對我日防夜防。”


  陳永的視線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示意讓他們退下,眾人如釋重負,連忙退走,偌大的宮殿霎時間便空蕩蕩起來,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見再無他人,陳永的神色陷入了回憶,他繼續說道:“幼時,小娘就很愛唱曲,比母親唱得要好聽,小安也很愛聽,想來也是有趣,那時候我們竟都爭著要和小娘睡一個房間,可是每次……”


  “過去的事就不要說了。”


  白衣男子驀地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透著十分的冷漠。


  “好。”


  陳永點頭說道。


  其實陳永想說的是,父親正是因為知道小娘愛唱曲兒,知道他那個天資卓絕的二兒子深得母親遺傳,不喜權勢,這才煞費苦心地將其封王在外。陳永有很多話想說,但他並沒有說,他不想讓天下人覺得是自己需要對方的幫助才說這些。


  更何況往事已不可追,留有遺憾,那便繼續遺憾吧……


  殿內再一次陷入寂靜,直到白衣男子起身告別,中間都沒再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白衣男子的目光在殿內一一掃過,還是當年的模樣,他這大哥還真的是個懷舊的人!可同樣的,他又何嚐不是呢?


  出了宮門時天已黎明,大雨相送,一如當年之景,唯一不同的是,當年他和母親前往封地時,站在城頭上相送的人不隻陳永一個。


  現在?


  其他人都死了。


  城牆上,風雨不止,形同枯槁的陳永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風吹倒!但這又如何呢?誰也不能阻擋他的視線,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白衣男子的身上,直到那四人一馬徹底被這漫無邊際的雨幕隔絕,寒風中再次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白衣男子聽著咳嗽聲回首望去,他看了許久,隻看來了兩分釋然。誠然,他能在陳國風雨飄搖之際來這臨安城,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對著身邊人說道:“我們遠來是客,就去拜會拜會許前輩吧!”


  馬下,三個中年文士一起鞠躬:

  “是!”


  雖然白衣男子騎著馬,可速度卻實在不值一提,就是個凡人慢吞吞地走也要比這快上不少。但就算如此,三個中年文士依舊毫無怨言,他們都小心翼翼地陪侍在其後,未敢僭越。甚至他們看向這個秀氣的白衣男子時,眼睛中的凶狠都隻剩下了純粹的忠誠。


  他們都清楚自家王爺心中的萬般不舍,是舍不得曾經,也是舍不得陳永。於是,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沉默……這世上最大的輕蔑是沉默,最大的尊敬同樣也是沉默!


  可是再長道路總會有個終點,就像人生命結局隻能死去。


  隔著雨幕,許府的棱角已經能夠看見。而且,白衣男子已經看見了許湘,以及那個不停咳嗽的人。隻是,寧箋南居然也在?這卻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他在雨中靜靜等待著,一直等到顧何與寧箋南上了馬車,他才提了提韁繩繼續前行,得見許湘後,他立即翻身下馬,微笑著抱拳說道:“晚輩陳十一,見過許前輩了。”


  陳是他的姓,十一是他取的別號。說來也是好笑,這麽多年過去,他似乎都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許湘頓了頓,回禮道:“秦王殿下,許久不見。”說著,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秦王背後的三個中年文士身上,身子微微一怔。三丈三!是顧何口中的三丈三,那個與四散人齊名的存在……


  陳十一點了點頭,並沒有在意對方的目光,他眯著眼睛朗聲笑道:“一轉眼七千年了!前不久也回來過一次,很匆忙,卻是沒來拜會,還望前輩莫要怪罪啊。”


  許湘又問:“這次回來可多留些時日?臨安雖不比西蜀,但也變化了很多。”


  “不了不了,我在這裏不太合適,隻是皇兄說令愛大婚,晚輩這才匆忙趕來,說起來,我都還沒見過新娘子。”


  “先進府吧。”


  許湘陪著笑,讓出身位,連忙將四人請進府中。


  等看見那片紫竹時,陳十一也露出了一抹,和顧何那時一模一樣的玩味笑容。


  許湘是李劍神座下的人,人盡所知,不隻是許氏,包括歐陽氏同樣也是李劍神座下的仙門。仙盟雖然和陳國有著不可化解的矛盾,但至少明麵上都得笑著應付應付。


  而他作為陳國帝王的親弟弟,在陳國國土內參加仙盟弟子的喜事,那也是情理之中。唯一不和諧的就是他背後的三人。


  不知為何,陳十一從許湘的眼神中看出了警惕,難道許湘已經發現了什麽……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喝酒。


  陳十一在等,等歐陽氏中人,根據消息,今天歐陽氏就該要來下聘了。應該會很熱鬧。他封地很繁榮,但他的宮殿太僻靜,僻靜到他不願放過所有的熱鬧。


  “秦王殿下,千裏迢迢,隻為參加小女婚禮?”許湘給陳十一添了一杯酒,他想起了顧何說得話。


  七千年前的盛會發起者就是這位秦王!從而導致了那場慘案,難道說,秦王真的和問秋堂有關係?但是哪怕過去這麽多年,許湘都不得不承認,陳國先皇教育子女很有一套。


  不隻是陳永,幾乎所有陳氏子弟都配得上一句“溫文爾雅”。


  陳十一淺淺抿了一口,他總覺得對方這話中有深意,但他還是選擇如實回答:“是,也不全是,但是前輩令愛大喜之日,我也不方便說了。回頭,晚輩可要好好挑一件禮物送給那小丫頭。”


  “秦王殿下費神了。”許湘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話說,這歐陽家的人,可真磨蹭!”陳十一打了個哈欠,都等困了。


  許湘道:“許是耽擱了,不妨事。”


  陳十一忽然嘖了一聲,他想起來了,與此同時,許湘也反應過來……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同一件事。


  “聽說我們的那位大將軍脾氣不好,”


  “對!寧將軍脾氣不知道隨誰。”


  陳十一笑道:“那可麻煩了,他們肯定是動手了。”


  許湘匆忙起身,無奈笑道:“我去看看!”


  顧何與寧箋南離去的方向,正是歐陽家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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