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追查問秋堂，顧何傳道寧箋南（一）
寧箋南嘴角微微抽搐，她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是隻有這種是最令她覺得假！包括被馮旭一把掀飛的眾人亦回不過神來……這老頭發瘋病嗎？這大中午不去營門巷抱兩個小妞睡午覺，卻來這兒幹架？還是幫他殺徒大仇人？
可是馮旭接下來的話便徹底打消了他們的疑問，他說道：“我入仙盟已有數萬年，但卻未曾見過尊者。”
顧何身上的衣衫他太熟悉太熟悉，因為他也有一件！隻是他的那件衣衫左衣袖上並沒有任何圖案，而且比顧何身上的紋飾也少了許多。
顧何似乎沒有聽到，而是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說道：“多謝了。”
“所以這都是仙盟的意思？打死小安，也包括……對陳國！”馮旭追問。
萬年前，他們八人帶著一顆普度眾生的心入得塵世，便再也沒有回去，所以仙盟的決策，很多他都不知道。
仙盟並非隻是意義上的象征，而是一個的的確確存在的地方，在西邊！李劍神的道場。其中的高修不知多少，法寶仙器更是數不勝數，那是修士的殿堂，也是妖魔的夢魘。十三萬年內，七界之中，無論是怎麽樣的仙，怎樣的神，在仙盟麵前也要黯然失色。
可也正因如此，仙盟越往後走便越丟失了本心，漸漸地成了高修們權力鬥爭的場所，太多的人都失了曾經的純粹。也因為這個，不少人便帶著無盡的黯然悄悄離開了仙盟，隻掛了個名頭。
而他們八人雖然時常爭吵，可卻都有同樣的心。
一顆敢為天下先的心！
馮旭想到此處，雙眸微微一凝，梵天仙獄——鎮守北境！他早該想到的，他早該想到的！眼前這個頭發半白的男子，不也是和他們一樣，早早地離開了仙盟嗎？
顧何不著痕跡地抬起了左手，衣袖上的銀色長槍如有寒光，砭人肌骨，他輕輕歎息道：“馮旭，你執念了，我本以為你是個聖人，如今來看，卻是個君子。”
相反，陳皇倒還是個了不得的帝王，至少他能讓寧箋南走這一趟，是顧何沒有想到的。誠然，若世上每個人的心顧何都能猜透，那這人世還有什麽活下去的意思？
馮旭微微點頭，便朝著眾人抱拳，正色道：“雖然不知道其中有什麽隱秘，但此人乃我仙盟前輩，所以，諸位，就到此為止吧！”
到此為止，便不再有人會死。
眾人都沒有開口，因為臨安城內擁有一半人族氣運的陳永當數第一，再往下，沒有人敢說能贏眼前這個教書老人！
馮旭假道三重，或許在南宮憐風、魔世尊那等人麵前不堪一擊，可是將人間界翻了底朝天的白潼，不也是假道三重……假道幾重對他們來說並沒有那麽重要，因為隻要是大羅之上的真神，便是一座難以攀越的高山！
可是他分明都那麽老了，憑什麽還要比我們厲害？有人心中不平，長劍被握得咯咯作響。隻要殺了顧何，不但能拿到讓梵天仙獄和陳國爭得頭破血流的七月寒淵，還能得到那逆天的九血仙草，更能領一個除魔衛道的名頭！臨安百姓誰不感恩戴德？
“哎，走吧！你們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這件紫色衣衫是意味著什麽……”有人突然歎了口氣，隨即便果斷地轉身離開。
強如劍神，在仙盟中的地位也不會比這人高了，李劍神也有一件這樣的衣衫，隻不過左袖並不是長槍，而是一把劍！
亦有不少人跟著那人離去，不過片刻功夫，馮旭也歎息著走了，空蕩蕩的大街令人害怕。但這次顧何再也不是形單影隻，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小美人兒。
“怎麽說，本仙獄司是不是很厲害？隻穿一件衣衫就嚇退百萬敵軍，哎，無敵的寂寞，誰又能懂啊！”顧何昂首挺胸地感慨著。
很厲害……寧箋南翻了個白眼：“看出來了！”
“世事無常，在這艱難的世道中活下來已殊為不易，是依靠自己的實力也好，是被人保護也罷，真的有那麽重要嗎？”顧何慢慢說著，隻不過嘴裏的語氣很是自嘲，因為在曾經，一直都是他在保護別人。
寧箋南雖然再一次覺得自己小覷了對方，但有一點她卻無比地清楚，仙盟或許在這些修士麵前很好說話，但在有些人眼裏便不那麽重要了。而往往那類人才是最危險的，顧何此舉，看起來並不多麽明智。
她想說出口，但那個男人又留給了她一個背影，顧何已經轉身進門。
店內的裝飾很奢華，金碧輝煌地模樣絲毫不似個賣衣服的所在，但架子上掛著一件又一件好看的衣衫，卻是不假。
這次並不是之前那個頭戴鬥笠的神秘女子，迎麵走近個小廝，很普通的灑掃小廝。小廝打了個哈欠，對門外的事早已見怪不怪，懶洋洋問道：
“二位仙家，可有需要？”
顧何點頭：“我們四處瞧瞧。”
“好。”小廝很幹脆地應聲，然後便繼續忙著手中的事。
顧何走到窗邊坐下，打量著四周。
寧箋南跟來，默默地坐在顧何身邊，一個字也沒有說，安靜等待著。她並不認為對方是帶自己來買衣服的，她也並不打算買衣服。
顧何吸了口氣道：“時光回溯，學不學？”
寧箋南問：“是在安王府中你使用的仙術？”
“對！”
時光回溯是顧何的那位前輩開創的無數仙術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顧何年輕時候隻信手中長槍，而且他師傅的愛人也使用長槍，所以自然而然，他大半修為都在一杆長槍上，於諸多仙術倒還荒廢了。隻是那位先生臨死時，依舊將自己所有的仙術整理出來，親手交到顧何手中。
很沉重，顧何一生都背負著種種信念前行，可那些信念並不是他的信念。
顧何最大的願望就是開一間茶樓，聽聽小曲兒，靜等死亡。
“想要學會一種術法，就要明白它的緣由。”
顧何的思緒忽然回來，他望著寧箋南的眼睛，然後伸手一揮，四周的空氣忽然變得粘稠起來，一把摸去就像是一團陶泥，這是虛象。
“我可沒說要學！”
寧箋南歪頭，閉眼不看。
可是她能不看，卻還能不聽麽？
“魚在水中遨遊，水麵便會激起漣漪；飛鳥穿過雲霄，雲彩會被攪亂；燭火搖曳，火光雖小，但隻要靠近依舊熾熱。而我們術士便將這種萬物活動後印刻在天地中的痕跡稱之為——時痕。”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用眼睛去發現這些時痕，就像這樣！”
顧何再次揮手。
卻見貨架旁忽然出現了另一個的小廝，他快步迎向門口，說：“二位仙家，可有需要？”這時，門口又另外走進個顧何說：“我們四處瞧瞧。”
寧箋南經不起誘惑睜開了眼，滿腦子都是疑問：“這都是些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顧何回答道：“曾有人言‘慎獨’，並不隻是要人恪守己心，更多的也是因為這些時痕會記錄他們所做過的一切。當然，這也是最基本的。”
寧箋南不解：“最基本？”
“對！”
顧何再次揮手，四周的虛象繼續變幻，原本將暗不暗的光線漸漸地變得明亮無比，竟似酷暑時節，而且四周忽然出現了許多人，皆在一個個貨架上挑選著衣衫。
寧箋南看了兩眼，覺得有什麽不對，又仔細想了半晌，才問道：“不應該啊，他們都隻是挑選衣衫，也不說話，完了就離去，不符合常理。”
“一隻魚當然隻有一次漣漪，可一個池塘並不隻有一隻魚，你每窺見一隻魚，便需要一點精神力，若窺見十隻，便需要一百點精神力，所以，要學會取舍，找到你想看見的那隻！”
這也是他對寧箋南的忠告。
顧何見寧箋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微微一笑，然後便猛地抬出兩指，一縷青光悠悠飄進寧箋南腦海：“這是法決，你自行體會。要知道，無論是時光回溯，還是魂遊仙術，都隻是小道，而我傳你的這個是真正的大道！”
“七界內會此神通的活人，你是第三個。而接下來，我要看一眼七千年前的事，你就不用看了！”
“醒！”
寧箋南被顧何的怒喝一驚，猛地睜開眼睛，這時再看，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正常，而顧何卻靠在窗邊沉沉睡去。
此時寧箋南心亂如麻，腦袋疼痛難當，她從未見過這等鬼魅無常的仙術，自己竟一瞬間就被對方帶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