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魔世尊獨抗梵天塔,著紫衣是仙盟舊人(五)
客棧外。
馮旭等人呆望著樓上,神色凝重。他在疑惑,也在糾結,疑惑對方為什麽沒有跟著南宮憐風逃走,糾結自己該不該出手,還是說放他們二人離去。
“要不,請示一下?”中年人問,但他口中的請示並非請示陳永,而是仙盟。
書院隸屬於仙盟這是人盡所知的事,也沒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畢竟仙盟並非邪魔外道。而且他們說到底隻是些教書傳道的,這些事本不該由他們來考慮。隻不過作為修士,出於責任心,他們得為臨安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不管顧伯舍到底為了什麽,總之他想要轟平臨安不會有假。
馮旭揉了揉額頭,望著那間客棧,終於歎道:“南宮憐風,你們有誰能擋她的神威嗎?”
“她已經出城了!”有人低呼。
“可她也沒有取我等性命不是?就像顧伯舍,他開出梵天塔轟殺魔世尊,又有何錯?看起來卻是我們誤會了。畢竟,梵天仙獄的存在本就是為了……抵禦魔族!”
馮旭此時倒像是在為顧何開脫,可在他心中,這都是發自肺腑的實話。退一萬步講,他們就算殺掉顧何,又能從中得到什麽,七月寒淵?於他們無用。九血仙?想想其實也就那樣,都是些傳聞罷了,更何況他們又不是邪修。至於陳國的尊嚴,那是陳永應該考慮的事。
“所以,就這麽算了?”黑衫男子憤然。
馮旭的眼睛閃過一絲無奈,不算了,又能如何呢?在這個眾神顯靈的時代下,要麽講道理,要麽講拳頭,道理講不過,拳頭?人家四散人回頭就提一個為好友報仇的理由,都能將書院殺個幹淨!
他頓了頓,氣勢陡然一變,喝道:“傳喚暗堂,徹查南宮憐風,不!徹查四散人過往,以及顧何在淮陽、臨安內殺過的每一個人,然後呈給盟主,看他如何定奪。”
中年人雙眼微眯:“召開諸仙會議麽……說實話,很多年沒回去過了。”
黑衫男子點頭道:“仙盟仍在,任何有違背律法者,都將承受審判!”
眾人這次很難得沒有爭吵,意見出乎意料的統一,因為在他們心底,其實都在畏懼樓上那人……“不過,既然不對顧伯舍出手,我們便請自送他出城!”
……
顧何伸手將窗戶關上,透過縫隙他看見了不少鬼鬼祟祟的人,而且桌上的七月寒淵錚錚作響,察覺到了危險。
但是,他卻並不擔心,而是又看了沐雨均一眼,確定對方死不了之後才坐在凳子上沉沉睡去。他每與人爭鬥後便會很困,而每這時,便能睡一個好覺,做一個香甜的夢……
明晃晃的燭光刺得他睜不開眼,顧何沒有聞著酒味兒,可仿佛滿堂盡是美酒,鋪滿花瓣的清酒池邊圍著許多人,眾人皆推杯換盞,顧何看不清楚,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卻無能為力……但他能感受到,這些人有能叫出名字的,也有叫不出名字的。
而且,這些人似乎都認識他。
一個模樣嬌小可愛的女孩跑了過來,臉蛋紅潤,怯生生道:“伯舍哥哥,你,你也不老啊,怎麽卻白了頭發?”
銀鈴般熟悉的笑聲回蕩在顧何耳畔,他認得這個人,想要開口回答,可是張了張嘴,喉嚨裏的字一個也說不出。
女孩似乎有在埋怨顧何不理自己,她走了,在一條沒有盡頭的深巷中默默離去,孤獨的背影令人心疼。
而就在她剛剛離去後,便又有人端著酒杯過來,一本正經道:“伯舍,臨安的女子不美!改天跟我一起南下,我將那南方的美女一一介紹給你如何?”他的話剛剛說完,邊上一人便一把將其推開,喝道:“顧道友何等不凡?還需得你介紹,趕緊回你的營門巷去吧!”
“是呢是呢,這家夥就是從營門巷放出來的!”
營門巷顧何記得,那是天下最風流快活的場所,是天下所有男人的天堂,自然,女人也是。
顧何的眼睛很疼很疼,他真的好想睜開眼,真真切切地看看眾人,他想知道這裏到底是何處,這些人又到底是誰?
而就在這時,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伯舍,北境真的很荒涼嗎?”
顧何身子猛地一怔,眉頭緊皺,他想說些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自然而然地成了另外一句:“沒有沒有,就是一棵樹都沒有罷了!”
大笑聲哄堂而起。
“提酒來!今夜不歸,今夜不歸,替我們的顧何顧伯舍踐行!”
“對對對,喝他個三天三夜最好!”
顧何不想喝酒,他早已經習慣了喝茶,可是他的身子卻不受控製地走上前去,舀著酒池中的美酒便飲了起來,喝到最後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而且一個不慎滾進了酒池中,沉沉睡去……
“伯舍?”
“伯舍……”
“伯舍!”
一聲聲的呼喚在他的耳畔響起。
顧何猛地睜開眼睛,可是入眼再不是一片歌樂升平,那個嬌小的女孩麵朝大地,明亮純真的雙眼圓瞪,血液染紅她潔白的小裙,在她身邊,另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脖子上空無一物。
放眼望去,皆是屍體……
“我們都在和賊人鬥法,為何你不聞不問?”
“顧何,枉費我滿池美酒,吾等識人不明啊!可恨,可恨!”
“對,都是你,若不是你引來魔人,我等何會落得屍首無存?我們都身死道消,永不超生,偏偏你還活著?”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啊!”
顧何雙眸凝聚的同時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他想起來了,他都想起來了!是他,都是他!若不是他酩酊大醉,何至於讓他們含恨而死?顧何眼睛閃過淚光,再不願看去,一把推開窗戶便逃離……
眼前的景象變了,他不是在臨安城,而是身處一片荒漠。遠處的荒丘上,黑袍小將浴血奮戰,手中“殺生”舞得好看到了極點,他的腳下,皆是敵人的屍首。
“將軍,走啊!”
黑袍小將回過頭,朝著顧何怒吼。
“吾等為景王而戰,雖死無怨。隻願將軍萬劫皆渡,回首,再少年!”
“殺生——起!”
“不!”
顧何終於說出了話,他的眼睛瞬間變得血紅,數萬丈的法相忽然騰起,抬掌落下……
這掌沒有打出,窗戶被推開的嘎吱聲將顧何驚醒,從外透進來的陽光照射在他半張臉頰上,掌心處傳來很舒適的觸感,很溫暖,比寒淵的冰冷劍柄握起來更加舒適。顧何收回了手,下意識就要將眼前的光芒推開,可是緊接著,他就挨了一個大耳巴子,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整個人都傻了,揉著眼艱難地看到了一個人,陽光流淌在對方婀娜多姿的身體上,而且她臉蛋兒不知為什麽掛著兩團酡紅。
“你打我做什麽?”顧何老臉一沉,心裏暗自罵了聲孽徒!
還有,寧箋南怎麽會來這裏?
此時已經到正午,天邊的太陽似一團火球,熾熱難耐,也難怪顧何在夢中一直覺得眼睛疼。
寧箋南深深吸了口氣,牙齒都快被咬碎了,她憤憤然道:“陳永讓你趕緊滾!”說完,她邊摔門而去,臨走時留下了一句話,“你睡覺的時候像一隻上躥下跳的猴子!”
但她沒有說的是,對方皺眉呢喃時的模樣又讓人心疼。
顧何伸著手掌在臉上揉了幾把,疲憊地想要閉眼死去。就著昨夜剩下的涼水洗了個臉,夢中的景象終於散去,但是他一直想不起剛剛自己的手到底碰到了什麽。他給沐雨均換了一張冷毛巾,沐雨均依舊渾身發燙。
再一次確認沐雨均死不了之後,他歎了口氣,便從包袱中取出了一件衣服,一件許多年都沒有穿過的衣服。記得臨行時,沐雨均在角落的櫃子中找出了滿是灰塵的它,衣衫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黴味兒,少年打理了好幾天才合適。
顧何對著銅鏡打量自己,鏡中人是他,卻又仿佛不是他,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很怪異。因為這件衣服和他常年喜歡的墨藍色不一樣,這是一件紫色長衫,做工精致,花紋繁瑣。
衣衫通體暗紫,右袖精紋著一片竹林,象征著從遠古時便一直鎮守天淵的沈園七老,紫色的竹子;左袖是一支通體銀色的長槍,遨遊在幾朵雲霞之中,那是顧何最擅長的武器,是一位長輩賜予他的;背後是一棵盤根錯節的樹,也是七界。
他再次歎了口氣,對著鏡中人不由得嗤笑兩聲,沒想到再次穿上這件衣衫卻隻是為了保命,顧何啊顧何,你還真是越活越膽怯了?
最後,他又看了一眼沐雨均,心中不舍。
“大人我就先走了,若回不來,你可要替我好好……活著。”
顧何獨自下樓,滿頭長發散落在身後,飽經風霜的臉龐上隻有一雙如春風般溫潤的眼睛充滿了生機,衣衫很長,但套在他欣上的身體上卻無比合身。
寧箋南坐在桌邊,舉著酒杯的手呆愣在唇邊,她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