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魔世尊獨抗梵天塔,著紫衣是仙盟舊人(四)
塵世如畫,刺骨的冷風從九天雲霄傾落!舔來一抹清輝,揉以兩分梨花幽香作墨,給喧囂的人間增添上一筆,濃厚的惆悵。
不過,惆悵的卻並不是風,因為,風不會惆悵。
但是,人會。
馬背上掛著的少年氣息奄奄,血液滴落在青石地板上,如紅葉綻放。少年境界跌落,硬生生從天仙巔峰被捶成了地仙。好在魔世尊與梵天塔都已遁走,陳永也好,書院也罷,都心照不宣地對顧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因為南宮憐風不是他們能對付的。更何況楊博望與安王偷盜梵天的七月寒淵在先,說破天,也是陳國理虧。
至於踏平梵天,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人家隻是來討債,說是滅你陳國,其實就逗你玩玩而已,你說氣不氣?
南宮憐風紅白相間的裙擺隨風飄搖,很美,但卻不及她絕美的容顏,她沒有回頭,而是自顧自說道:“你每走一步,天上的將星便跟你一步,星隨人動,人亦要隨心啊!”
顧何沉默了許久,最後隻憋出了一句話:“我比你大許多,若按照年齡,你該叫我一聲前輩,或者大哥之類的。”
南宮憐風嗤笑出聲,這個男人還是這般沒個正經!而且……她抬頭望了望,這便是宿命嗎?他作為將星的宿命。
顧何入臨安城一共三天,第一天讓自己的小跟班去捶書院;第二天在客棧中殺了幾十人,攪得臨安亂成一鍋粥;第三天就弄出個梵天塔要轟炸臨安,最後還是她和魔世尊來收拾掉這個爛攤子。
一如既往地瘋癲!
或許她曾經聽到的,他以往的人生隻有刀光劍影,並不是隻是空談。
“所以,你接下打算去哪,回梵天還是……回梵天?”
南宮憐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她想來想去,顧何似乎隻有梵天一個家。
後者搖頭,他明白對方話中深意,因為他從來都能輕易讀到一個人的內心,所以他才會知道,自己隻要高高喊出憐風的名字,對方一定會出來救自己!憐風之所以會這麽問,是在擔心他,擔心他會被人悄無聲息地殺死在一片漆黑的寒夜中。
“臨安城內隻有你和魔世尊有誅殺我的手段,其餘人都沒有,我還要在城中逗留兩日,然後……”
顧何話隻說到一半,然後就忽然止住腳步,昂首挺胸望著南宮憐風的背影,又斬釘截鐵地說道:“回家!”
“回家?”
對方一愣。
“對!在南方我有一個家。”
顧何說出這話的時候,語調竟不知不覺帶著兩分驕傲,像一個未長大的小孩。似乎有一個家,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南宮憐風又細聲細語地問他:“那,還有家人嗎?”
聞言,顧何神色驀地暗淡下去,下意識搖頭,不過隨即又點了點頭,然後再次緩緩搖頭,歎了口氣。
月光下顧何的影子晃得南宮憐風直頭暈,她翻著白眼:“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擱這兒跳舞呢?”
“有!”顧何突然拔高了音調。不過很多年沒有回去,在他們心中,自己應該已經死了吧?
死在一片隻有黃沙的荒漠之中。
南宮憐風沒有家人,她從來都是孑然一身,那三個弟弟就是她的全部了,除開顧何。她說道:“那我等你兩日,將你送出臨安城,然後我也要離開了。”
“那人和魔世尊不一樣,魔世尊在人界不被認可,一身修為已去了三成,你對上那人贏不了!”
“你知道?”
南宮憐風詫異,她並未對顧何說過這些往事。
“對!”
顧何說著,猛地抬手一劍,一式流光掃出!
“這是那人的第一式,流光,這一式也是他最喜歡,最擅長的一式。”
接著他再次抬手出劍。
“第二式,望月。”
再出一劍。
“第三式,若離。”
“第四式,不棄。”
“第五式,開天!”
“第六式,通幽。”
“第七式,行空!”
夜色裏,若個顧何虛影拔劍而舞,長發飄搖,或迅疾如風,或沉緩頓挫,月華攀上他的臉龐,與他手中長劍交相輝映,如春水般溫潤的眼眸訴說著他的辛酸過往,但卻難掩他此時的絕美身姿。
就像一個不甘寂寞,從畫中偷跑出的仙人。
唯一可惜的是,劍術精妙卻空有其表,他經脈中的真元都快幹了,別說殺人,單是一棵樹都砍不斷。
“劍神一式、五式、七式最為凶險!你隻需要小心這三劍,因為這是奪命的三劍!但是七式之後還有五式,我當年並未學會……”
南宮憐風呆了,她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說出一個字,直到顧何噴出一口鮮血後,她才猛地醒來。
“伯舍!”
她凝神望著對方的臉龐,媚眼如絲地笑著:“你知道嗎,你真的很招女孩喜歡,如果我早些遇見你,也許會忍不住愛上你呦。”
顧何隨手揩了揩嘴角的血液:“錯過錯過,哈哈哈哈……憐風,千萬要活著,我太孤獨了,從景王時代一直活到今天,如今隻有你一個交心之友。”
憐風笑盈盈眨著眼睛:“我也能做顧前輩的朋友啊?很榮幸呢!”
顧何道:“你先去吧,不用擔心我。”
憐風問:“真的?那我真走了?”
顧何道:“真的!而且,這是我的劫。”
南宮憐風點了點頭,腳步一踏,人已飛向天邊。他們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既然顧何都說了不用擔心,那麽對方自然就有活下去的手段,而且她剛剛突破,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找那人了卻一段恩怨。
顧何目送南宮憐風離開,再沒有說一個字。
他認識憐風的時候並不是什麽俠客美人的經典橋段,更不是俗到極致的英雄救美。當年他在梵天附近練劍,練得正是這劍神決,南宮憐風看也沒看仔細,衝上去對著他就是一頓亂打!那時候他傷勢穩定,他們從清晨戰至黃昏,又從黃昏打到天明,在無邊無際地黃沙中可勁兒地翻騰,到最後,他也不曾奈何地了對方絲毫。
隻是沒想到三萬年過去,南宮憐風已經從假道三重一躍七重上,而他自己,仍舊隻是一個大羅仙境……
還是那間客棧,顧何一眼就瞧見了李大虎,那個憨厚老實的店小二。
“就之前那間房吧。”
顧何說著,取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便提著沐雨均往樓上走去,並沒有征詢老板的同意。
屋內,沐雨均滾燙的額頭上敷著一張毛巾。
顧何坐在窗邊慢慢飲茶。
他又看見了蘇半塵,就在樓下,而且對方也看了他一眼,隻是朝他微微點頭後便走了,並沒有上來依照賭約取他的命。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那些往事,應該會活得很瀟灑吧?”
顧何雙手環抱,依靠在窗邊淡淡說道,這話是在說蘇半塵,可又像是在說他自己。他將包袱中的九血仙取出,因為他真元的滋養,被少年吃下的一個小花朵又長了出來,隻是要比其餘八朵花小上許多。
在遠古時,七界不分,秩序未定,眾神魔茹毛飲血,那是一個用屍體堆起來的璀璨時代,因為一種仙草的存在。修士殺伐太多便會生出心魔、戾氣,而那種仙草卻可以淨化沾染戾氣的真元,從而洗滌修士的道心。依靠這種方式殺出來的仙是披著血衣得道,亦被稱之為血仙,也就是如今的魔族,而那仙草便是顧何手中這種。
隻是後來九位大道者陸續歸位,幾乎以絕對之姿掃平諸天,劃分七界,那種仙草亦被魔世尊一把火燒個幹幹淨淨,顧何手中這株血仙得之不易……這是梵天眾長老送給他的禮物。
顧何修長的手指來回撫摸著七月寒淵,這也是柳大師送給他的禮物。
他的朋友很多,多到和他的仇家一樣多,他前半生除了被一個個人追殺,也收到了很多很多貴重的禮物。
可是他卻很難發自肺腑地開心。
因為無論是柳隨風,還是梵天眾長老,他們都是送禮給梵天仙獄司,希望梵天仙獄能夠帶著他們的道心前行,並不是送給顧何這個人。
正如他所說,他太孤獨,當一個人孤獨了許久之後,活著,便不再是一種本能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