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魔世尊獨抗梵天塔，著紫衣是仙盟舊人（一）
北荒邊境，一片白雪皚皚下，清脆的鳥叫聲忽然從深山幽穀中升起，清冷異常。
這裏終年荒蕪，天地間隻有單調的灰色，透著無窮無盡的死氣。便是這唯一的鳥，也是宗門內的一位長老因為可憐一個人，專門跑了數萬裏給他“請”來的。
令人惆悵的是，如今鳥還在，人卻早已飛了。
如果說昆侖山巔的靈樹四季如春，那麽這棵老樹便四季如秋，遍地的枯枝敗葉，仿佛無論過去多少年也拾掇不幹淨。而那個惆悵的小少年便日複一日地打掃，從不困倦，也不厭煩。
少年穿著一身碎花衣衫，紅黃白綠五顏六色，可就算是這樣的衣衫襤褸，隻要看見他的臉龐後便再也生不出絲毫的嫌棄了。他和沐雨均的青澀有所不同，白淨秀氣的臉龐下的神色古井無波，如畫中仙人般出塵脫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勾魂奪魄。
忽然，他掃著枯葉的手臂停下，望著南方幽幽地歎了口氣：“也不知小雨均如何了，不過總該能給大人添些麻煩。”想到這兒，少年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可就在他的笑容剛剛消失時，棲息在樹頂的七彩神鳥再次傳出嘹亮的叫聲，而且聲音顯得很急躁。
一股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
卻見一陣清風拂過，樹下的少年已經不見蹤影，被風卷起的枯葉剛剛落下，急促的喊叫聲立時回蕩在山穀中……
“魂燈！魂燈暗了！”
他的呼喊並沒有激起什麽波瀾。
從虛空中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暗就暗吧，都暗多少年了，該死的早就死了，不該死的怎麽都死不了。我覺得大人還能再挺一萬年！”
空蕩蕩的山穀再次陷入寂靜。
少年的麵前擺著數百盞明燈，每一盞都代表著一個為了梵天拋頭顱灑熱血的仙，而其中有一盞燈的火焰比其他火焰小了很多！就連那盞搖曳的數萬年的燈都要比它亮上數倍！
就像是狂風驟雨中的燭火，雨水輕輕一打便將消失地徹徹底底。
金色的光芒撒在他的臉上，少年原本古井無波的臉頰此時已滿是慌亂，他大聲呼道：“是雨均！是小雨均的魂燈！更暗了！”
“大人在搞什麽？”
轟……
隻一瞬間，少年身後便站了數百道身影！他們都呆呆地望著那盞明滅不定的魂燈。
空氣凝固，每個人的心都劇烈跳動著，因為除了大人，沐雨均的那盞魂燈是他們最不希望出事的！
那可是折騰了他們八百年的小家夥啊！
“關門關門！”
一個老人驚呼出聲，揮袖匆忙將石門關上。
“你幹什麽？”
有人不解。
老人急道：“有風！萬一有風吹滅了怎麽辦？你是不是傻？”
眾人：“……”
“我傻，我傻，是我傻！”那人想說的話硬生生噎住。
少年皺了皺眉，再不敢遲疑，當即喝道：“著三十——不！著左翼百老領三千鐵甲，協青、紅、紫、黑四使，並十二堂主，傾刻南下！”
可是他的話音剛落，那道蒼老的聲音便又傳來：“我們的職責是守衛邊境。”
“大長老！”
眾人齊齊鞠躬，包括花衣少年。
“那我們就看著小雨均身死？隻要大長老下令，吾等隻需兩個，不，一個時辰，兵臨人間！”
有人怒喝，言語中充滿了霸道，而且他的確有霸道的資格。
“不行，不行。”
大長老依舊不肯鬆口，他繼續曉以大義地勸著眾人：“我們的職責隻是鎮守此地，而且，不要再添殺孽了！”
“那咱們就這麽眼睜睜看著？”
“小雨均才八百歲，就算他是龍族生命力頑強，可也撐不了多久了……”
“大長老！”
少年見狀，終於歎了口氣：“那我親自去一趟吧！”
聽到這話，眾人齊齊看向少年，不可置信。
大長老並未現身，但是他的聲音卻不容置疑：“你一去，又將是腥風血雨，不行。”
少年無可奈何，心中已經下定決心，若大長老還是拒絕，他說什麽也要親自走一趟，腥風血雨又如何，他不在乎！
他隻要小雨均活命。
“那依大長老，您說怎麽辦？”
眾人不明白，大長老今日怎麽這般畏畏縮縮。可是，大長老接下的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猛地一抖，大長老淡淡道：“開出梵天塔！”
開出……梵天塔？
少年的嘴角微微抽搐，說半天，原來是看不起我們嗎？
“那就——開出梵天塔！”
他的怒吼聲傳遍整個山穀。
眾仙抱拳：“為梵天，死不足惜！”
“眾仙，歸位！”
少年再次大喊。
眾人同時應聲，皆化作一團團流光消失不見。
“梵天塔，開！”
一聲令下，整個山穀開始地動山搖，少年飛上山頂，手中結著奇怪的印記，繁瑣無比……
遠在萬裏之外的臨安城內，顧何抬眼望著陳永的法相，這法相和白潼的法相天地不一樣，陳永聚集整個陳國氣運凝結而成，並非真身。
可正是因為如此，這法相才更加強大！
“星！”
顧何低聲喝道，他此時的瞳孔已經全是血紅色，右手中慢慢凝結出一個光點，似將天地間所有的光芒都吸去！接著他猛地將那光點拋向空中，而他也終於慢慢站起身來，跟著那光點飛去。
一聲怪異的響聲傳來，卻見那光點忽然炸開！在空中結成了無邊無際的法陣，快速轉動。
戴著麵具的顧何立於虛空，滿頭長發瞬間化為烏黑，置身於滾滾烏雲之中，墨藍色的長衫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若一尊修羅魔神俾睨人間！
“我乃梵天仙獄司顧何，開啟星劫！”
“我乃梵天，開啟星劫！”
少年的聲音忽然在淮陽上空響起。
顧何吸了口氣：“星劫準備，目標，臨安。”
少年略微遲疑了一下：“星劫確認，目標……陳永。”
顧何喝道：“目標，臨安！”
少年身子一震，隨即改口：“確認目標，臨安！星劫準備完畢，眾仙列位完畢！星辰列位完畢！”
顧何怒喝：
“開天！”
眾人耳畔響起一道轟鳴聲，熾熱的光柱忽然從天外射來，天空中的烏雲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無數璀璨的星星，一顆顆掛在蒼穹之頂！而在那片燦爛的星空中，一座上抵三十三天，下達十八層煉獄的巨塔虛影緩緩浮現。
巨塔虛影上，少年望著臨安的眼神充滿了憐憫，這非他本願，可是大人的命令就是梵天的一切，也是他的一切。
陳永同樣望著那座高塔，他做了一輩子正確的決定，他忽然覺得自己剛剛錯了，他站在宮殿內呆呆望著：
“梵天仙獄，這便是同仙南齊名的宗門嗎……”
小樓裏，寧箋南的小臉已經煞白，連連問道：“這是什麽？他在玩數星星嗎？一顆兩顆三顆那種？”
黑衣女子搖頭：“不知道，但是根據透露出的氣息來看，應該能與九重假道相當！”
寧箋南手中茶杯猛地落在地麵：“假道，九、九重？”
“快走！”
黑衣女子一把抓住寧箋南手腕，她想起那個人是誰了，就在顧何口中說出“本將”的時候，她歎道：“星辰之力，別說區區臨安，小半個人間界都足夠毀去！”
寧箋南用力掙脫對方的手，她急道：“臨安有多少人！這是多少業果？他敢……嗎？”說出這句話時，寧箋南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個肺癆鬼在風雪中咳嗽的落寞身影，她心中沒底，因為她隻要一想到那人決絕的眼睛，便覺得這世上沒什麽事是對方不敢做的。
黑衣女子略沙啞的聲音透著無盡的滄桑，她輕輕摸了摸寧箋南的腦袋，問道：“那你知道，北境的千裏荒漠怎麽來的嗎？”
“不，我不能走！”寧箋南的目光同樣透露出和顧何一樣的決絕，“我是陳國大將軍，我將與這裏的百姓，一同麵對一切。”
“寧家軍！”
她冰冷地下達著令自己最痛苦的命令，痛苦的是，她的士兵恐怕將和她一起染血於此，因為她的無能。寧箋南飛向空中，雙手各持一柄修長的長刀，而在她的身後，亦站著三千名士兵！
黑衣女子望著寧箋南的背影，用著更滄桑的聲音喃喃道：“人力總有窮盡時啊，一腔孤勇除了白白送命，又能改變什麽？”
不過……本尊說過，隻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書院的所有仙者亦飛向臨安上空，馮旭領著七個套著長袍的黑衣人站在最前麵，這個時候，陳國與書院的矛盾已經不重要了。
臨安百萬蒼生，皆在他們身後……
顧何輕咳了一聲，掌心全是滾燙的血液，除了血，他身上每個地方都是冰冷。而且這是梵天塔的力量，不是他的，他依舊是那個將要死去的老人，可是這時，他的心卻又活了一次。
他將自己體內僅剩的真元榨出，抬指輕輕一動，寒淵劍驀地斬出千丈劍光，握著沐雨均的法相手臂當即斬斷！而沐雨均也終於維持不了龍身，墜落在地。
“你若早聽我的開始引星，何至於此！”顧何怒斥，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踩著虛空一步一步上前，直麵眾仙，冷冷道：“我說過了，在座的各位，有資格和我坐同一張桌子的不超過三個，怎麽，陳永，你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
“一萬年的偽道，也敢稱皇？”
顧何的聲音若含雷霆，每一個字都在天空中回蕩許久，如一記記重錘，敲在眾人心中。
馮旭提劍上前，高聲道：“閣下當真要如此？梵天鎮守北疆，吾輩欽佩不已，但是這般草菅人命，就不怕仙盟的怒火？”
仙盟，又是仙盟，顧何眯著眼睛：“仙盟？我的意思就是仙盟的意思，明白了嗎？”
馮旭猛地一怔，他的意思，就是仙盟的意思……
顧何不再理會馮旭，而是看著下方早已臉色煞白的楊博望：“七月！我再問最後一遍，七月在哪？”
楊博望咬了咬牙，他不信對方敢毀掉臨安：“沒有！”
不隻是他不信，這裏絕大多數人都不信，都覺得顧何是在嚇唬他們。可是緊接著，突然傳來的聲音將他們一切的幻想擊碎。
“星劫——落！”
花衣少年猛地抬手，群星盤旋，天地間的光芒都被吸去，覆蓋整個臨安的白色光柱逐漸在那星辰圖案中凝聚。
轟！
震耳欲聾的聲響傳出，漫天星辰光芒更甚，熾熱的白光掃下，凡光柱所到之處，皆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