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尋七月大殺四方,陳皇擒龍顯法相(一)
陳國皇宮。
正大朝,衣冠不整的陳永坐在龍椅上,長發散在腦後,形同枯槁,唯一能將他和帝王這兩個字聯係在一起的,大約隻有他身上那件略顯寬大的龍袍。
可是哪怕如此,文武百官卻無一人不從心底敬重這位震古爍今的帝王。在人間界有明文記載的曆史裏,隻有陳國存在了上萬年,也隻有陳永當了八千多年帝王。
擁擠的大殿內一點也不沉悶,殿門四開,象征八方來朝,殿內很安靜。
有人匯報情況:“昨夜的騷亂因一株仙草而起,梵天的人進了安王府,南宮憐風與那人下落不明,寧將軍已收拾好殘局。”
“她雖還年幼,但做事卻穩重無比。”
“的確如此。”
幾個力挺寧箋南的官員又在說著她的好話,可就在這時,一個黑衣身影便騎著馬從殿門口闖入,匆匆下馬,跪也不跪,就這麽直愣愣地衝到了陳永麵前:“陛下,有事請教!”
寧箋南身上香汗淋漓,她喘著粗氣,又連忙單手將沾染著血跡的畫紙鋪在陳永麵前。
“這也太穩重了吧……”
剛剛說話的幾位大臣莫名覺得老臉火辣辣的疼,寧箋南抽得!很難想象,這一路上竟然沒有一個人攔她?無法無天了還!她當這是她家嗎?不過百官也就緋腹幾句,並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責怪寧箋南,他們看著寧箋南的時候,目光皆是一副慈父模樣。
陳國延續至今,滿朝文武絕無佞臣。若非君臣同德,怎麽壓得住那十二個陳姓王?
陳永垂首瞟了一眼畫紙,他的手慢慢撫摸著,這個人曾經很熟悉,可是如今又很陌生。
“你們先去偏殿,我隨後來。”他對著文武百官說道。
“諾。”
眾人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著陳永作揖後便陸續離開了大殿。
“陛下,這人你可認識?”
寧箋南的聲音回蕩在殿內。
她望著陳永的眼睛,哪怕這一句話其實很多餘。因為一個男人,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對另一個男人生出這般複雜的情緒。她又想著,若陳永真問自己是誰想知道,自己該如何編。可是下一刻,她便覺得就連自己的想法都很多餘。
陳永不禁微微一笑:“是你口中的肺癆鬼讓你來的吧?曉以大義,說什麽七月寒淵多麽重要之類的話。”
到底是在這個位置上穩坐八千年的人,他走過的橋是真的比寧箋南走過的路還多!而且作為陳國的帝王,怎麽可能對自己臥榻之側不了如指掌?
顧何沒來臨安之前,並沒有一個人來問畫中人是誰,顧何剛來,他吃裏扒外的大將軍就登門質問了。
很傷心。
可是他心中卻沒有覺得有任何的疙瘩,就連他弟弟的死,亦沒有歸咎在顧何身上。
若陳永的父皇是一位儒雅且豪情壯誌的皇帝,那麽陳永便是一位仁君,一位收斂了所有鋒芒的仁君。安王也好,寧箋南也罷,就連常年護衛他的老太監,都從未見過他動怒。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唯一可惜的是,大道無情,仁義在這片充滿風雪的天地間顯得太過無足輕重了。
“陛下,你都知道?”
寧箋的雙眼驀地一亮,她發現自己突然有些不認識這個看起來懦弱無比的帝王。
“知道一些,但並不多。修士間的紛爭是仙盟的事,我雖是小安的哥哥,但是小安有錯再先,我不好過問。”
陳永慢慢起身,順著台階走了下來,越過寧箋南後獨自朝著殿外走去。
他靜靜望著天邊飛過都一行征雁,耳畔此時隻有嘹亮的鳴聲,心也漸漸寧靜下去。
寧箋南又問:“安王殿下是你親弟弟,不傷心?陛下一點都不想報仇?”
陳永笑了笑,順著台階坐下,示意寧箋南也坐:
“父親他們活了一萬多歲,小安活了一萬多歲,我應該也是。無論怎麽來看都說不上一句夭折。如潼伯伯那般為自己理想而死,才是人間最美之事。”
寧箋南忽然明白了一些,默默頷首。
可就在這時,陳永卻忽然笑道:“當然,自然也是傷心的。”
隻不過他是人族的王者,雖然不太稱職,但也決不能輕易流下眼淚。他的眼淚早已為這片他熱愛的土地流幹,流盡……
他直勾勾地盯著寧箋南的眼睛:“你知道,我為什麽提拔你做陳國大將軍嗎?”
後者頭皮直發麻,翻了個白眼,想到了無數種可能,但最可能的隻有一個!寧箋南咬牙道:“你修為是比我高,但是我可能真會打掉你的牙!”
陳永忍俊不禁,笑聲還未傳出,咳嗽聲便回蕩在宮牆內,一點也不像個帝王。
“我、二弟、小安,我們兄弟三人讀同樣的書,學同樣的道,但是小安卻始終不敵我,我也從來打不過二弟,因為他的臉上永遠都寫滿了堅定不移這四個字。”
寧箋南愣道:“這……和我有關係?”
“有!”
陳永點頭。
他沒說的是,曾經白潼帶著她進臨安城時,她的眼神甚至要比他那個二弟還要內斂,一個剛踏入仙路的刀客,歲月尚不足半百,卻藏利器於心。
就像一隻蟄伏在角落的小獸,總有一天會衝天而起,驚豔時光。
陳永道:“你該走了。”
寧箋南沒趣道:“還以為我在你心裏特殊些,可以多待一會兒,腿疼!”
陳永道:“去晚了,梵天的那位,可能就拿走七月了,你連湯水都撈不著!”
“什麽意思?”
“你是將軍,他是強盜,將軍抓強盜是天經地義的。他能掌殺小安,又在那客棧中斬殺數十人嚇退二尺魔,你覺得這種人,會有什麽禁忌?”
寧箋南深吸一口氣:“你是說,他知道七月的下落?”
陳永不置可否,說道:“誰知道呢?”
寧箋南眉頭一皺,身子幾個起躍,迫不及待地掠出了皇宮。
街上,一個戴著兔子麵具的少年背著一個鬼麵具長發老人奔走。
之所以說這人是老人,是因為他一頭長發中不少已白!
離開安王府後,顧何愈發歸鄉心切,恨不得馬上就離開臨安。
他早已厭倦這爾虞我詐的塵世。
隻有胸膛前傳來少年背後淌著汗水的炙熱,才讓他蒼老的心有一分活著的感覺。
“徑直走,再快些!”顧何的聲音再次在少年耳畔響起,隻是他並不是在催促少年離開臨安。
晚了怕是來不及。
他騙了寧箋南,小丫頭很單純,這不是錯。隻不過單純到那麽容易相信一個人,總不是什麽好事。
這也是顧何給她上的第一課。
顧何有能耐還原幾百年前的場景,怎麽可能找不到那中年人的下落?他隻是不想讓寧箋南跟著,或者說不想讓寧箋南看到自己的另一麵……
“大人你是趴著說話不腰疼,我背著你一走,但凡捏了個法決便如同背負大山,別說飛了,全都是靠我這雙腿啊!”沐雨均欲哭無淚,倒不是說顧何很重,而是接連幾天的戰鬥讓他也很累。
“我的出現已經讓那些人驚覺,單是那個神秘的女子都對我的下落了如指掌,想來他們也能察覺一二。”
顧何說到那個神秘女子時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他不喜歡被任何人窺視。而顧何口中的他們,自然就包括盜走七月寒淵的人。
沐雨均咬了咬牙,隨即加快了步伐。雖然少年不敢肯定,大人如今這重傷的模樣,到底能不能將七月奪回……
一個時辰後,陽光撒在顧何的長發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金燦燦的。
“停!”
顧何喝道。
已經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