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將軍雙刀出鞘，竊茶壺再結良緣（五）
顧何將麵具摘下，坦誠相待，才是合作的基本誠意，他再次問道：
“剛剛我幻化出來的中年男子，你可認識？”
如今安王已死，那個中年人就是唯一的線索。他本想等七月自己現身，如今來看卻是等不到了。
寧箋南無奈地攤開小手，她太小了，不到兩百歲，很多人她都不認識。而且相比較中年人的身份，她更加好奇顧何是如何做到的！
剛剛的那一幕幕太過震撼。
寧箋並沒有刻意隱瞞，想了一想，便說道：“他腰上的玉玨隻有陳國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佩戴，而且能和安王有交情，想來陳永也應該認識。”
她從不輕信他人，但是麵對顧何時卻不一樣，說不出口的不一樣。
隻不過顧何奇怪的是，對方作為陳國的大將軍，竟然都直呼陳永的名諱了？若將來做了自己徒兒……顧何忽然想到了一個畫麵：等寧箋南學了他的法術出去闖蕩的時候，逢人就說，我是顧何的徒弟，顧何是我師傅，在看到別人喝茶時，她就會說，顧何也喜歡喝茶！而看見有人白頭時又會說，顧何也白頭……
顧何的臉頓時黑了下去，他覺得這種徒兒收來了恐怕也是孽徒！一點尊敬長輩的意思都沒有。
“你除了舞刀弄劍，便沒有什麽興趣愛好了嗎？”
他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多到顧何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問從何來，最後他又想了想，沒有禮貌可能是書讀得不夠多，便說：“你……讀書嗎？”
寧箋南下意識就說道：“讀啊！”
原來還停留在讀書階段，顧何忽然覺得自己將來教徒的路任重道遠，突然間就很心累。
可就在這時，他又忽然想起了自己當年，先生不也是將他抱在腿上教他識文斷字？
他又露出了如春風般的笑容，提了提韁繩，從一間間房屋前走過，並示意寧箋南跟上。待二人行到一間傳出墨香的房間時，顧何才用劍推開門，駕馬走進。
接著他的手頓了頓，微微皺眉，就在寧箋南好奇他到底要做什麽的時候，顧何整個身子忽然一歪，直接從馬背砸在了一把椅子上，傳出幾聲哐哐響。
寧箋南直接看呆了，小臉一陣糾結：“你，不疼嗎？”
他卻習以為常，慢慢地拍去衣袖上的灰塵，才正色道：“我也不想啊，瘸子都這樣！”
“你這樣不是瘸子，而是殘廢！不，你也不是殘廢，你是缺心眼兒。”
寧箋南的銀牙都快咬碎了，很想朝對方好看的臉踹上幾腳。
老娘這麽活生生的一個人就站在旁邊！你知會一聲要死？咋滴，覺得老娘扛不起你唄？
不過這話她也就在心裏說說，可不敢得罪眼前這位財主。又是七月又是寒淵，之前用“劍神決”，剛剛又什麽“魂遊仙術”，可不就是個老財主麽？
單是這人指甲縫流出一點油水，都夠她吃個飽！
“你這樣的每個月能領一兩銀子添作用度，回頭你隨便找個有管事兒的地方去，就報我寧箋南的名字。”
寧箋南忽然發出了豪言壯語，一兩銀子，很奢侈。
“這麽好？”顧何深邃的雙眸忽然變得亮晶晶的，他都想好了這一兩銀子該怎麽花了，可是又歎了口氣，“可惜了，應該早些來陳國的。”
“所以，你進這裏要做什麽？”
寧箋南心裏不解，安王府每個角落她都搜過，任何有疑點的東西都被收走了，再有一些，便送到了陳永那裏。
顧何沒有急著回答，他微微側了側身子，目光在桌案上慢慢掃過，然後伸手將一支筆提在了手中，蒼白的手指修長且有力。
他輕輕摩挲著筆杆：“會研墨嗎？”
寧箋南點頭，沒有多問什麽，徑直取過硯台就替顧何準備。
陽光透著窗戶落在顧何的身上，半白的長發此時泛著金黃色的光芒，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臉頰上一顰一笑都帶著些許病態。
他鋪好畫紙，沾了一點墨水，就這麽開始逐漸勾勒著，欣長的影子落在寧箋南的懷中。
畫麵很美，寧箋南沒有來得及看顧何的手，更沒有看他如何畫畫，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顧何在陽光下忽明忽暗的臉龐，此時她的心中突然明白，“仙”這個字是為何而生。
梵天仙獄仙獄司，六臂摘星顧伯舍。
星辰再美，此刻也不及他絲毫。
顧何的筆握得很穩，就像他的劍一樣。
可是他的心卻已經偏了，恍惚間，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模樣。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水順著烏青的瓦片，流淌進屋簷下的青石地板上，發出嗒嗒嗒嗒地輕響，琴音陣陣，風聲廝磨，吹動窗外的竹葉沙沙作響。
顧何的嘴角掛著溫暖的笑容，他忽然抬頭，笑道：“繹心，你覺得……”
他話隻說到這裏，因為一道刺眼的陽光將他喚醒。夢碎之後隨即猛地一怔，顧何又捂著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可是猩紅的血液已經噴在畫紙上，猶如一朵朵綻放梅花，又像一粒粒在夜空下刹那即逝的火星。
畫紙上不止是個女人，而且還是穿著一襲長裙的美人，眉目含春，足以融化整個嚴冬。
寧箋南眨了眨眼睛，問：“她叫繹心？這是你女人？”
顧何不禁皺眉，下意識揮袖輕輕一拂，血液連帶著畫紙都化為虛無。
“我傷很重，被仙術反噬時就會出現很多幻象，那個人我不認識。”
他的聲音很冷，就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寧箋南聳肩：“跟我說這些幹嘛，咱們又不熟。”
顧何點頭，不再說話。
雖然認識不久，但她總能在恰當的時候掐斷話題，而如果是沐雨均的話，便會喋喋不休地追問。
這也正是顧何喜歡她的一點。
但不全是，顧何更喜歡他們初見時寧箋南耍得那一手快刀，那風雪般清冷的性子，以及那一句：喝熱水總該會好受一些。
一個讓你多喝熱水的人，誰又能不愛呢？
他又提起了筆，這次再沒有什麽岔子，不過盞茶功夫，一副栩栩如生的畫便完成，畫紙上的人正是之前的中年男子，十分像。
顧何將畫遞給了寧箋南，掌心的血又染紅了畫紙，他說道：“我在這裏等你，你去問問陳永，看他認不認識。”
寧箋南伸手接過，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畫沉甸甸地，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兒。
“陳永如果問呢？我說，有個人問你認不認識這個人，就是打死你親弟弟那個，我覺得吧，就算他對我有些意思，應該也會打斷我的腿！”
顧何聞言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是說白潼那一支腦子都不太靈光？
“你可以騙他。”
寧箋南一怔：“這可是欺君之罪！殺腦袋的。”
顧何不屑道：“寧將軍還會在乎這個？”
好吧，她的確不是很在乎。
其實她想說的並不是這個，而是顧何的腿……
“我認識個很厲害的大夫，用不了多少銀子，你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
寧箋南也說不出自己是出於同情，還是什麽別的什麽心理。
她隻是覺得像這麽美好的人，不應該是個殘廢。
顧何忽然抬起了腦袋，一雙好看到極致的眼眸微微眯起：
“謝謝。”
寧箋南點頭，隨後她便拿著畫紙轉身向皇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