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臨安城顧何傷重，憐風救命於危難（一）
馬車中先走下來兩個中年漢子，左手邊的人穿著簡單的青色衣衫，身形幹瘦，雙眼呆滯毫無神韻，就像曬了好幾個月的死魚，而且若仔細去看便會發現他這雙眼睛竟然隻有白色瞳仁！
而右手邊的人卻披著鮮紅的鬥篷，從頭到腳閃著金光，頭戴玉冠，纏在腰上的綢羅尚掛有香囊，無論怎麽看都該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可惜這人肥胖無比，短小的四肢都快要分辨不清，猶如豬頭的臉上泛著紅潤的油光。
沐雨均看見這二人裝扮，便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兩人的目光同時射向少年，然後又都整齊地看見了在一旁暗自吃茶的顧何，終沒開口。
“少爺，客棧到了！”豬頭臉操著一口尖銳的嗓音，朝著馬車內喊道。
“嗯。”馬車內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出了一個穿著道袍的青年男子。
這人顧何倒是認識，不正是在那君子梁客棧中醉酒的歐陽傑，還能是誰？
歐陽並非大姓，近些年凡姓歐陽又是修士的人，都少不了和歐陽氏沾親帶故。而且歐陽傑並非看上去那麽弱，他可是實打實地接了兩手地煞星首座的劍！便是換了寧箋南對上丁劍，最多也就五十招便要敗下陣來，若是沐雨均，能撐上三招已經算是洪福齊天。
不過就算如此，歐陽傑依舊乖乖地走進了客棧，哪怕他這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因為這兩個相貌醜陋的人，手中的功夫可並不醜陋。
三人徑直走向角落坐下，店外的幾十人瞬間便將客棧水泄不通地圍了起來，哪怕一隻蒼蠅都很難飛出。
“小二！”
豬頭臉運足了真元，大聲喊道，可是李大虎早就偷溜出去，哪裏還有個小二？臨安城並不是每天都開放集市，今天正巧就不開，周圍城池的人自然不往來，鮮少有客人入住，所以李大虎才毫無顧忌地溜出去玩。
店小二不在，廚師卻有，後堂匆匆跑來一個渾身滿是油漬的大廚：“客官需要什麽？”
“十斤牛肉、十斤雞肉、十斤羊肉、十斤蛇肉，再來十斤魚肉。”豬頭臉如數家珍，說了一長串竟是連氣都不帶喘一口，就在這大廚默默揩著汗水的時候，他又給了這廚師一記重錘：“牛肉不要筋、雞肉不要骨、羊肉不要膻味，魚肉不要刺，蛇隻去頭，帶血上端！”
大廚如遭雷劈，他幹這行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遇見過，甚至許多人身上背著數條人命，他單看對方這陣勢便知對方絕不是善茬，於是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好！客官稍候，我馬上去準備。”說罷，他便急忙溜回了後廚。
沐雨均蹲在凳子上，眼角的餘光不停地撇向那兩人，心中的好奇居多，他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人。一般來說修行中人都會伐經洗髓，便是再怎麽醜陋也不會如此不堪。
“你千萬別看他了，你看我吧，他脾氣不是很好。”青衫瘦子忽然說出了下馬車以來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不似豬頭臉那麽尖銳，仿佛被人捏住了喉嚨，沙啞無比，說完他又想了想，補充道：“但人還是不錯。”
沐雨均頗有些難堪，當即起身抱拳，朝著那兩人笑道：“抱歉，大人曾教導過我人不可貌相，隻是晚輩愚鈍，不曾牢記，恕晚輩無禮了。”
青衫瘦子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不一會兒，便見著一個廚師端著酒肉上桌，果真是如那豬頭臉所說，隻不過到了最後的蛇肉，便出了岔子。
“臨安城有明令禁止，不準有蛇，別說十斤蛇肉，便是半截都找不來，還望客官不要怪罪。”廚師說道。
豬頭臉微怒，正要發作，卻見歐陽傑伸手按住了他：“先皇的小女兒便是中了蛇毒而亡，別多生事端了，大不了我不逃便是。”
“少爺不逃便好，你若逃離這客棧一步，我便砍下他的手臂，你若逃離兩步，我便削去他的頭顱，你若杳無音訊，我便殺光客棧內所有人！”
豬頭臉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沐雨均，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歐陽傑，現在這少年早已經成了他刀下亡魂！
“我說得出，做得到！”
顧何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縷紅光，不過並沒有發作，而是忍了下去。
可是，他雖然不想惹麻煩，但是麻煩卻總是接二連三地找上他。
就在顧何舒舒服服地吃了頓飽飯準備上樓時，剛回到客棧的老板便找到了他，推了兩錠金光閃閃的金子在他麵前，說道：“公子，那三位貴人想用這些銀兩讓您換間客棧。”
顧何忽然輕笑了一聲，這風水輪流轉，今日卻轉到自己身上了，不過這白送上門兒的銀兩不要白不要，便點了點頭道：“雨均，快去收拾下東西，給那三位貴人騰騰房間。”
“貴人？能有多貴？”沐雨均心中不滿，隨口嘟囔了幾句，不過他還是乖乖地去收拾東西。說是東西，其實也就是幾身衣衫以及一些銀兩，別的也就隻有顧何的幾大包茶葉。
不多時，沐雨均便提著包袱過來：“大人，都收拾好了。”
顧何頷首：“走吧。”
可就在這時，一柄長刀豁地攔住了去路：“等等！”
顧何歎了口氣，讚歎不已：“很鋒利的刀。”
豬頭臉冷笑兩聲：“勉強能夠殺人！”
顧何搖頭道：“勉強可不行，因為一旦勉強，便很容易被人殺死。”
豬頭臉自信道：“可我卻活到了今天。”
顧何挑眉道：“所以閣下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豬頭臉嘿嘿笑著，雙眼死死盯著顧何腰間的寒淵，冷聲道：“我丟了一把寶劍！劍刃三尺。”
顧何忍不住發笑，這七月都還沒有找回來呢，就又有人要來搶寒淵了，果然啊，好東西人人都想要。
“你說得對。”
出乎意料，顧何並沒有矢口否認，反而點頭道：“這把劍的確不是我的，所以你拿去吧。”
歐陽傑神色透露出不滿，他自然見過顧何和沐雨均，這兩個人除了坑了他三十兩金子有些不靠譜外，並非雞鳴狗盜之輩。而且沐雨均在那許平生府邸中斷臂還寶，那是何等氣節！怎麽可能會偷他人東西？
“你莫要再生事端了，一柄劍罷了，你……”
歐陽傑的話沒有說完，瘦高個當即就傳音打斷了他：“少爺，天下寶物皆無主，能者居之，有了這柄長劍年輕一輩中你當數第一！這是你的機緣，最多我們不傷他性命。”
豬頭臉同樣這般想的，隻是他不會說出口，他隻需要將東西搶過來送給少爺便是。突然，他猛地朝著顧何腰間探去，隻一刹那便奪過了寒淵！拿在手中把玩起來。
嚓的一聲長劍出鞘，寒光陣陣，麵前的桌子被那劍光一分為二，滿桌的酒菜濺落四周。
顧何連連點頭，是讚歎這劍的鋒利，也在讚歎對方的手段高超，他問道：“閣下看清楚了嗎？這是不是你的劍。”
豬頭臉得意洋洋地朝著顧何點頭：“是的，你們走吧，既然拿回了劍，便放過你。”
顧何又問：“拿好了嗎？”
“拿好了！”
豬頭下意識回答，因為他正在仔細端詳著劍身上的銘文，被這劍的強大震撼。
顧何攏著衣袖靠在了桌子上，眯眼瞧著：“你確定拿好了？”
豬頭臉有些不耐煩道：“拿好了拿好了！趕緊滾，饒你一命，你還不樂意？”
“好了就行。”
顧何微微點頭，他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忽然輕輕晃動了一下，緊接著就見那寒淵身上冒著陣陣金光！
下一瞬，眾人隻聽見清脆的龍吟傳來，然後鋒利的劍光閃過。寒淵突然從豬頭臉手中脫出，破窗而去，還未等他作出反應，寒淵劍已經又懸在他的眼前。
似乎寒淵隻是出去逛了一圈，不同的是，劍身尚且滴答著血液。
這時，門口才傳來嗤地一聲，一顆人頭應聲跳了起來！然後又在空中被脖子中迸射而出的血箭衝得翻了兩個身，才咚咚咚滾落在桌上。接著，這人的身子終於慢慢倒下……
客棧內所有人的臉都抽搐了一下，被這慘狀嚇住。
可是，豬頭臉卻並不動容，護衛的命哪裏能和寶物相比？他唯恐顧何拿走寒淵，左手一掌拍出，右手則將寒淵緊緊撰在手中，然後朝著顧何狠狠劈去！
顧何提著沐雨均輕飄飄往後一躲，與對方拉開了距離，他並沒有出手，而是又輕輕問道：“這一次，你可拿緊了？”
卻見豬頭臉沉了口氣，臉色漲紅，他並沒有感受到這柄劍要飛走的意思：“兩條命換一把劍，閣下這買賣不虧。”
他口中的兩條命，自然就是顧何和沐雨均的命。
顧何歎了口氣，輕輕問道：“我問，你的劍，拿好了嗎？”
豬頭臉臉色猛地一變，雙目閃過凶光，就朝著顧何追砍。
顧何深吸一口冷氣：“看樣子是拿好了，畢竟是你的劍！”
話音剛落，豬頭臉的身子猛地一頓，然後他整個人便被寒淵劍帶得在客棧中來回碰撞，如何也穩不住腳步。終於，就在他要被這劍甩在歐陽傑身上時，他隻能鬆開了劍柄……
寒淵劍並沒有刺向歐陽傑，也沒有殺他。
劍光圍繞著客棧周圍飛了一圈。
一股腥味衝天而起！血液衝在青石地板上發出刷刷刷地聲音，幾十個撲通倒地聲陸續傳來，血河流淌向街道深處。
到了此時，懸在空中的寒淵尚傳出陣陣劍呤，興奮不已，血液一滴一滴順著劍尖滴在歐陽傑臉上，他伸手抹了抹，手中一片粘稠。
“前輩！”
歐陽傑悲戚地喊道，連忙跑出客棧，隻見那幾十個歐陽家護衛全都被削斷了頭顱……
豬頭臉呆愣在原地，此時他已經說不出一個字，背脊騰騰冒起一層冷汗，再不敢出手。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歐陽傑就丟了性命！
“你的劍，拿去吧。”顧何再次說道。
客棧內一片死寂。
見對方不說話，顧何慢吞吞打了個哈欠，那寒淵又鐺地一聲回到劍鞘，從新掛在了他的腰間：“你要的十斤無頭蛇肉沒了。”
顧何拍了拍腰間的寒淵，好劍自然就是要殺人啊！
所以，七月，你也快點現身吧。
“幾千斤無頭人肉——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