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少年奉命鬧書院,小將軍雙刀有神威(二)
鵝毛般的大雪斷斷續續地落著,融天地萬物為白銀。
此人身著墨色廣袖長衫,腰掛雙刀,手持一壇燒酒,獨自漫步在雪地中,就像一點墨水點在了潔白的畫紙上。
顧何忽然嗆了口寒風,忍不住低頭咳嗽起來,以前他是不愛咳嗽的,可自從打死安王那一日起,他便不隻是咳嗽,他還咳血,咳得血也一日比一日多。
就在他似要咳死時,一柄細長的刀忽然停在了他的麵前,刀上掛著一個水壺,尚騰騰地冒著熱氣。
“即傷了,便不要飲酒,喝熱水的話總該好受一些。”
一道即清又冷聲音傳入顧何耳中。
顧何的目光停在了對方的細腰上,隻見對方腰間的雙刀已經悄然抽出一把。上一刹那對方還在自己右手二十步,而這水壺卻在自己左手三十步外。
好快的刀!
這是顧何唯一的念頭。
可他並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用著比對方更清冷的語氣回答:“謝謝。”
水壺被放在了石墩上,這人來得很快,去得也快。
顧何思付了很久,才逐漸回過神來,他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緩緩說道:“雨均,我想收徒了。”
他活不久,他也不想活太久。
沐雨均同樣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喃喃道:“原來還是個女子……”
這條街道很長,顧何頂著風雪慢慢走在前麵,一邊走路一邊用力咳嗽,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刮倒,可是他的目光永遠落在前方,堅定不移。
街道上的行人見了顧何,也紛紛打量著他。眾人不明白,這人為何看起來如此年輕,卻又有些許白發。而且既然病了,呆在家中不好嗎?
雖然顧何看似就這麽胡亂一直走,但他心裏卻在默默數著,一直數到了第一千零五十三的時候,他終於停了下來。
“來客了。”他喊了一句。
這是個鐵匠鋪,雖然還沒有走進去,但是空氣中熾熱的氣浪已能說明一切,尤其是裏麵還傳來一聲聲敲打精鐵的聲音。
沐雨均也匆匆跟了上來。
卻聽呲地一聲,一塊緋紅的精鐵被放進了水桶。
風雪吹起幕簾,顧何隱約看見一個鐵匠正赤裸著泛著油光上身,對方揮舞鐵錘的手法十分老練,就像一個劍客千萬年日複一日琢磨自己的長劍,而這人便揮舞自己的鐵錘。
接著,幕簾後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那不知尊駕打算殺多少人?”
顧何微微一愣,好奇道:“有講究?”
“大有講究!”那人回道:“殺一人用菜刀,殺十人用凡鐵,殺百人用精鋼,殺萬人用隕星,需殺百萬甲,我亦有良方!”
顧何走了過去,伸手將那精致的小茶壺放在桌上,慢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才說出來意:“劍鞘刀鞘各一個。”
鞘?
鐵匠愣了,隨即便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一個好的鍛造師傅,哪怕被人嬉稱鐵匠,也不該為人打鞘!
他淡淡道:“慢走,不送。”
見到對方反應,顧何的嘴角逐漸勾起一抹笑容,他知道自己找對了人。他歎了口氣,用著商量的語氣說道:“柳師傅以身投爐,可隻得了兩柄世間最鋒利的刃,閣下權當給他打一件衣服吧?”
投爐?
鐵匠驀地抬起了腦袋,他看上去要比顧何老,隻不過頭發沒有顧何白,他又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道:“投就投吧。”
顧何指了指寒淵:“雨均。”
沐雨均恭恭敬敬將寒淵遞了過去。
鐵匠的目光先是落在劍鞘上,臉色當即沉下去不少,可是,當他看見少年抽出長劍的那一刻起,他就呆住了:“我早該想到的……”
沐雨均心中微驚:“前輩認識?”
鐵匠笑了,笑聲震得飛雪亂舞,震得少年胸口真氣激蕩。
“十日後來取吧,不,五日夠了!”他答應地很爽快,甚至工錢的話半個字也沒有提起。
“可是你還沒見過刀,另一柄刀!七月。”沐雨均用手比劃著,提醒了一句,對方這就這麽答應了?不是說大話吧?
鐵匠皺著濃眉,冷冷地瞪了沐雨均一眼,這個少年很不討喜:“刀在我心中!”
在心中……
沐雨均嘴角微微抽搐,再說不出話來了,在心中好啊!您說在那就在!
兩人離開鐵匠鋪後一直向西而行,一直走到太陽落山,他們才在一間客棧中住下。
客棧人很多,不過這間店的老板便沒有梁緣的節操,當沐雨均取出一錠金元寶後,老板非常熱情地給他們騰出了兩間上好的廂房。
顧何坐在大廳裏慢慢喝茶,偶爾也會吃一兩口熱菜。不過讓他想不到的是,區區凡城,可是這裏的高人卻也不少,不合常理。他問那店小二:“近日怎麽來了許多修士,可是城中出了什麽事?”
店小二給他倒茶,一連三點,這才笑嘻嘻道:“公子提著寶劍,不也是為了那事而來嗎?”
顧何卻搖頭:“我是來看病的,提劍隻是防身。”
聽了這話,不隻是店小二,就連周圍吃飯的人也不禁發笑,提著一柄劍就能防身了?那豈不是人人都得提上個百八十把?不殺得賊人丟盔棄甲,那都算失敗!
店小二壓低了聲音,故作高深道:“這雪再過兩天就沒了,待那天雷一打,又是春暖花開!”
顧何追問:“春暖花開又如何?”
店小二見這兩人穿得寒酸,又對這些人盡所知的事皆是不懂,隻道他們又是哪個山溝溝中走出來的窮苦人,不過他也沒有心生嫌棄,因為他自己何嚐不是窮苦人呢?隻是他說話的時候心裏輕鬆了不少。
見狀,他忽然賣起了關子,隻搖頭晃腦地朝著門外遠遠望去,一副天機可泄露的模樣,笑而不答。
沐雨均扒拉著窗戶,卻是什麽都沒有看見,悻悻然喝起了悶酒。
顧何自然不可能去問。
倒是另一邊有位模樣好看的公子替他解釋:“他口中所說是陳國的書院,而且時隔一甲子再開了!聽說這次夫子要收親傳弟子。”
“夫子?”顧何微微皺眉,他不禁又想起了那日,女將軍也說了夫子,可是他實在想不起這夫子又是哪裏的高人。
店小二見這兩人連夫子都不曉得,這下心中更震驚了,大張著嘴,險些將茶水倒灑。要知道在陳國內,有多少人都想要拜夫子為師啊,那樣不但能修長生道,地位同樣也能一飛衝天!
店小二貼在顧何耳畔悄悄道:“這麽說吧,安王,便是夫子的二弟子!”
顧何雙眼閃過一絲清明:“那夫子又是何等修為?”
店小二卻是撓了撓頭,他常年在這,幾乎每日每夜都聽到書院裏的經聲,但就是聽不到夫子的修為有多高。他誇張地比劃著,喟歎道:“總該有天那般高吧!”
顧何微微凝神,朝著店小二所說的書院望去,可是眼中僅有一團迷霧,實難看得清楚。
“雨均,想去看看嗎?”
他忽然笑了笑,看得沐雨心裏咯噔一聲。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笑容!沐雨均嘴裏的饅頭滾落在桌上,酒也沒胃口喝了。因為今早大人誆他去和一些女孩爭衣服的時候也是這個笑容!
“大人,我覺得還是不了吧?”沐雨均縮著脖子。
顧何搖頭:“我覺得要。”
沐雨均隻能妥協:“一起去?”
顧何又搖頭:“你一個人。”
“等回去,我將那些家夥的酒給你偷來。”顧何的話充滿了誘惑力,很深很深的誘惑。
“妥了!”
沐雨均一拍桌子,當即邁著雙腿呼喊著跑去。他其實很想拒絕,但是雙腿卻自己往門外走去,不聽使喚,哪怕心中直呼不要,不要啊!
店小二見狀,忍不住提醒一句:“公子,書院還沒開門——”
他的話頓住了,因為一聲巨響傳來,百十來步外,青衣少年一拳頭便將大門打了個窟窿……
“禍事了……禍事了!”
店小二好半天,隻從口中擠出了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