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少年奉命鬧書院,小將軍雙刀有神威(一)
陳國國都,臨安。
夜半三更。
一條種滿梨樹的深巷內忽然傳出幾聲犬吠,百鶴樓中仍舊燈火通明。
這不是尋常酒樓,因為曾有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在此處一擲千金,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人中有當朝位高權重的王爺,有名震一方的城主,亦一個釀得天下最醇香之酒的瀟灑劍客。
此時樓內賓客甚多,皆在氤氳的燈光下推杯換盞,談笑風生,讓原本就不怎麽寬大的百鶴樓更顯得擁擠異常。
幕簾後,尚有婉轉琴音徐徐傳來,合著窗邊的皎潔月光,令人無限陶醉。
今天,說書先生沒講自己拿手的故事,但賓客們依舊在下方用臉去迎接他的唾沫星。因為就在半個時辰前,淮陽終於傳來了消息——小陳將軍持天子劍,將士兵們從淮陽平安帶了回來。
而那位安王,卻被顧伯舍掌斃於淮陽城外。
“凡仙人,但願無欲無求,長生得道。看天地漸漸蒼老,觀星辰日夜交替,可傷繁花再落隨水去,可喜細雨福澤又是春。”
“有悲有喜,亦是無悲無喜,獨善其身,亦是大道也。”
眾人不明覺厲,隻覺得這老頭說得厲害,可是實難解其中真意。
老人又歎息道:“安王修得仙道,又與凡界王權千絲萬縷,以此才得了這禍端,想他三人結拜時,未必就有二心啊!”
這話卻是說得在理!
忽然,場中一個模樣俊秀的青衣少年咧嘴笑問:“那顧伯舍,又是何許人也?”
老人聞言遲疑了片刻,複慢慢說道:
“想知道顧伯舍,就要先知道梵天仙獄。人間界西極是妖,北境為魔,仙南可入幽冥黃泉,東臨大海,盡是窮荒!
李劍神獨守西,方尊者枯坐南,隻有北境魔界是由一個叫做梵天仙獄的宗門終年鎮守,以保人間界數萬載太平無事!
梵天仙獄與世隔絕,隻在七千年前出現過一次。其時,有一神魔撕破虛空而來,法相數千丈,口若血池,如一顆明亮的星星高懸,將臨安城漆黑的夜晚照得猶如白晝!天道動蕩,群星萎靡。那神魔不知從何而來,卻一腳便踏平山川,再一腳落下阻斷江河!
那一夜,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枉死……
事態萬般危急,眾人將要傳書給方尊者求救,可突然一名絕世劍客乘舟南下,一劍開天,再一劍通河!最後與那魔頭大戰數十招,那劍客忽然背後再生四臂,一掌探出,直將那魔神牢牢握在手中,任那魔頭再多手段,也難翻身,含恨而死。
但見那劍客尚赤裸著精壯的上身,用其餘四臂大口飲酒,連呼三聲痛快!方才說道:‘本座乃梵天仙獄仙獄司,姓顧,字伯舍’。
從此,後世便讚曰:梵天仙獄仙獄司,六臂摘星顧伯舍!”
青衣少年聽得心喜,尤其是那句“東臨大海盡是窮荒”更是甚得他心!於是他連忙取出一錠銀子拋了過去,才又大口喝起酒來。
原來大人以前是喝酒的?
青衣少年身邊此時正靠牆躺著一個俊美男子,男子漂亮的眼眸微微閉合,披在腦後的長發已有幾縷雪白,透著無窮歲月流逝的滄桑。
這兩人自然就是沐雨均與顧何。
等到顧何醒轉過來時天已經麻麻亮,這是他們入城第二天。樓中賓客散盡,隻有他和沐雨均還沒離去。
隻不過現在是他來守著,少年鼾聲如雷,酒喝多了都這樣,顧何已經不止一次想修理這貨。
顧何無事,時隔三百年他終於又抽出了這柄長劍仔細端詳,陣陣龍吟聲清脆悅耳,劍身通體銀白色,可是卻有一層淺淺的青色光芒。之前安王隻輕輕一落便斬斷了山穀!鋒利無比。而且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把,顧何有幸親眼目睹,鑄劍師以身飼劍。
“好劍!”樓梯處忽然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正是之前那個說書老人。
顧何微微一笑:“老丈也愛使劍?”
老人不置可否,又問道:“敢問此劍寶名?”
“寒淵。”顧何答道。
老人一怔,寒淵……怎麽如此耳熟?他嘴裏默默念著,腦海中忽然回憶起安王殿下好像在此吹噓過一柄長劍,似乎也叫寒淵!那麽眼前這人,豈不是半月前殺了安王的……顧何?他心中一驚,等再要說話時,眼前哪裏還有半個人影兒。
臨安城很大,雖然這裏下得雪遠遠比不上淮陽,更沒有能讓顧何內心平靜的風聲,但他卻很喜歡這裏。
除了沐雨均。
他忽然問了一句:“你知道修仙者最忌諱的是什麽嗎?”
沐雨均搖頭,默默等待大人的訓誡。
顧何輕輕嗅了一口少年身上的酒味兒,抽了抽鼻子,慢慢解釋道:“醉!尤其是喝得酩酊大醉。”
七千年前,顧何捉拿越獄的大妖一路進了臨安城,那一次南下他結識了很多即溫柔又風流的俠客。其中一人便拍著他的肩膀問他:伯舍,北境真的很荒涼嗎?他那時回答說:沒有沒有,就是連一棵樹都沒有罷了。然後那人便請他喝了十日十夜的美酒,聽天下最好聽的琴聲。
這一段對話,顧何記了七千年。
顧何那一晚醉得不省人事,等他再醒來時,赫然發現酒樓中一百八十九人,包括那個請他喝酒的儒雅男子,被人盡數殺死。
他是被流了一池子的血給嗆醒的,時至今日他依舊難以釋懷。如果那夜他腦袋尚有一絲清明,隻需一絲,現在那幾人依舊能笑著喊他一句,伯舍。
沐雨均沒聽進去,不過被冷風吹了一陣,清醒了些,便嘟囔道:“大人你又不是不能走,卻偏偏要我背著,雨均苦呀!”
顧何挑眉道:“前麵那間賣衣服的店,你不打算逛逛嗎?”
聞言,沐雨均一抬眼果真看見有不少人正堵在一起,他又最喜熱鬧,於是便疾步跑了過去。
臨安城作為陳國國都,自然不是什麽地方都能與之並論。城中不止有人間界最好的酒樓,有最頂尖的書院,還有無數前輩高人。
沐雨均不由得咋舌,背著顧何從人群中擠了進去,然後頓時便引來無數謾罵聲,聽得他臉紅不已,又尷尬地悄悄退了回去。
“哪來的土狗?起開起開!”有人捂住自己鼻子,低聲嗬斥。
“這都是什麽人啊?”
“知道這裏是哪兒嗎,一臉窮酸相!”
其實也不怪眾人這般反應,實在是淮陽以北太過荒蕪,便是顧何那件墨藍色深衣也不是什麽頂級料子,更不用說沐雨均了,看起來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沐雨均當即暗腦,罵自己土狗也就罷了,他可不窮!他哼了兩聲,四下張望,隻施展了個小法術,裝作不經意,懷中包著金子卻已經登登滾落在地上,頓時金光閃閃,好不亮眼,惹得周圍人盡側目。
這時,沐雨均才扭捏道:“啊呀,大人,這金子太重啦!怎麽辦怎麽辦,我拿不穩啊!”
顧何微微一笑,摸了摸少年的頭,柔聲說道:“咱們的小雨均什麽時候這麽沒勁了?放我下來吧。”
沐雨均將顧何放在台階上,隻是周圍罵聲更多了,尤其是好多個土包子。誰閑的沒事抱著金元寶瞎晃悠?銀票就不是錢了?
可少年偏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聽眾人罵自己土包子,當即拍了拍胸脯,大聲道:“你大爺我有的是錢,今天老子包場了,有多少買多少!”
話音剛落,眾人眼中鄙夷更濃。
正說著,卻聽嘎吱一聲,店門徐徐打開,模樣清秀的女孩抬頭盯著沐雨均打量,笑吟吟道:“小哥哥口氣真豪呢,可不能隻是說說哦。”
沐雨均哼道:“誰怕誰?大人,咱們進去給她包了圓兒!”
誰知顧何卻獨自坐在了一旁,並不進門:“你去吧,看好了叫我,我賞雪。”
無奈,沐雨均隻能一個人跟著進去。
屋內,卻見女孩的秀手搭在貨架上一一掃過。
“踏雪秀雲靴一雙,白銀三十。”
“雲霧綃紗袍一件,白銀五百兩。”
“蘇繡月華錦上衫,白銀八百兩。”
“鏤金絲鈕蜀錦衣,珍珠一斛。”
“青蟬翼寶甲半麵,萬金不換!”
她看著沐雨均直抹汗水的樣子,又淺淺笑道:“小哥哥,不知您看上了哪件呀?”
“這個……多少銀子?”少年小心翼翼地指著一旁架子上的灰色衣衫。
女孩眯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清了清嗓子,然後就用拔高的音調字正腔圓道:“灑掃小廝換下的粗麻布衣,八錢!”她的話音剛落,店內的嬌笑聲頓時此起彼伏。
直到此時,沐雨均的酒勁兒才終於過去,赫然發現周圍竟全是女子!
一個男的都沒有!
顧何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事情和他預料的差不多。
“大人,你害我!”沐雨均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那一聲聲的嬌笑更像是一把把刀,割在他的心口。
不要了不要了!想他堂堂八尺男兒竟和一群女子爭衣裳,回去讓那些老家夥知道了還不得把牙都笑掉了!偏偏是他還買不起……
不對,這裏有個男人。
沐雨均的目光忽然被一人吸引過去。
顧何同樣也看向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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