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安王妙計平天下，一掌穿胸入黃泉（五）
顧何坐在馬車內，將沾染了血液的衣衫脫下後就著剩下的涼水清洗手臂。
他不喜歡血，更不喜歡殺人。
“雨均。”他又輕輕喚了一聲少年的名字。
沐雨均麵無表情地點頭，伸出雙手接過顧何手中的長劍，又將馬車車簾拉緊，將寒風與馬車裏徹底隔絕。顧何每次散功後都十分畏懼寒冷，因此少年也修習了滿身火係剛猛的法術，哪怕他根本不適合。
他朝著白逍揮手道別：“白逍弟弟，下次請你喝酒啊！”
說完後，沐雨均沒有再回頭看他們，他記得大人曾說過：人的一生很漫長，很漫長……修仙也好，不修也罷，總會遇見很多有趣的人，諸多不平之事，有酸甜苦辣，自然也就有喜怒哀樂。可當你準備好上路的時候，便不要懷念種種雲煙往事。因為那樣隻會讓你的劍變得遲鈍，讓你的腦袋變得愚蠢，讓你更容易在一片大雪之中，丟掉了頭顱。
沐雨均駕著馬車在山穀中飛奔，噠噠的馬蹄聲久久回蕩……
可就在此時，卻有另一道馬蹄聲緩緩傳來，眾人不由得側目而視，卻見一器宇不凡的黑甲將軍，腰後懸掛著雙刀，緩緩從大軍中駛出。
黑甲將軍清了清嗓子，發出一道清脆嘹亮的聲音：“夫子與我論道時，但見院中臘梅畏寒而萎，方驚覺淮陽天變，特遣我來此。”
“天地印本是陛下珍藏，不料讓安王殿下盜了去，不過木已成舟，這天地印你們便自行處理。另外陛下還說了，安王雖然是擅自做主，但也甚符合他的心意，畢竟一母同胞，所以想要尋仇，大可以來臨安。”
眾人瞧得清楚，也聽得清楚，這竟是個女將軍！要知道世上能征善戰的將軍有很多，女修士更多，但是兩者皆占的話那便鳳毛麟角了。
蘇半塵將臉上的血跡拂去，他的心已有萬年沒有像今天這麽平靜，他慢慢收起了招魂鈴，聲音又恢複了之前的那種溫和：“萬年前的淮陽，便是不日的臨安。”
隻死一個白潼如何能夠抹平他心中的痛？他要將那些人加在他們身上的一切，十倍，百倍，千倍萬倍地還回去。
厲鬼勾魂，冤魂索命，不死——不休！
女將軍白嫩的雙手微微一攤，她還小，這些事她做不了主，而且她更清楚自己不能勸對方什麽冤冤相報何時了之類的。
相反，在她心中，冤冤就該要相報，不了就不必了，不爭個你死我活，何來痛快？
“好，我會如實轉告陛下，恭候閣下。”她點了點頭。
卻見那冷麵少年拍了拍手，接著歎了口氣：“有靠山就是好啊，不像我孤零零地，出了事也得自己小心兜著。”
他說的“靠山”自然就是這女將軍背後之人。那人不隻是嚇跑了地煞星，也著實讓他捏了把冷汗。不過也隻是今日，他日可就未必。
前浪終究隻是前浪。
“你今日替這些士兵搏一線生機，他日，必殺你！”說罷，冷麵少年忽然揮了揮小手，冷冷道：“風。”
風字落下，四周隻吹了一瞬間的風，接著他便又說道：“疾。”
至此，少年人已無影無蹤。
山穀中一眾修士皆對視一眼，亦匆匆遁走。什麽天地印什麽寶劍那都是狗屁，不對，應該說狗屁都不是！他們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回家！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眾人都各自散去，而剩下的二十萬士兵也開始清理殘局。
馬車內，顧何透過車簾想看清這女將軍的容貌，可惜離得太遠，飄舞的雪花又太大，他最終被寒風刺紅了雙眼也沒能看清楚。
“大人，你哭了？”沐雨均一愣，伸手在顧何眼前晃著，可下一瞬他就被顧何一巴掌抽回去趕馬，雙手捂著臉頰委屈極了。
“沒哭就沒哭唄，揍我幹嘛……”
想他堂堂八尺男兒，砍斷自己手臂都不帶皺眉，這被自家大人嫌棄時心裏倒不好受。
顧何沉默了許久，才喃喃說道：“想起了我師傅，姑且說是師傅吧。她也是個女將軍。這世上修為高的女子很多，但有一顆海納百川包容萬物的心卻很難。”
海納百川，包容萬物？這又是什麽大道真言？沐雨均聽得半迷糊，不過心中還是默默記下了。
“駕！”
沐雨均一手提著韁繩，一手提著從村裏買的米酒，輕輕一嗅，心裏又甜又醉。原來這世上酒不隻是辣好，甜也一樣可口。
馬車一直行駛到太陽落山，這才算離開了淮陽地界。
顧何想起了幾千年前在南方的時候，那裏和北方全不相同，而且說到底他算是南方人。曾有人對他說過，就連南方的雪都是極其溫柔的。
隻是可惜，顧何此生怕是都沒有機會久居南方。
雪漸漸小了，林中雖然也隻剩下枯枝敗葉，但是不難想象，到了來年此處依舊是一片繁花似錦。
漸漸地，顧何用力咳嗽起來，咳嗽聲比紫衣候咳得還大。
“大人，大人？”
沐雨均喊著，他每隔半盞茶都要喊一聲，可唯有這次，馬車裏卻是沒有傳來回應，而是不停地咳嗽聲。他連忙勒住了馬兒，再看時，隻見顧何嘔血不止，像快要死去。沐雨均心急，但卻無可奈何，隻能紅著眼默默候著。
連續的咳血已經將顧何白色的裏衣染紅，他終於恢複了些許清明，他聽不到沐雨均的聲音，他隻聽見林中忽然傳來幾聲冥鴉的啼叫。
“我時間恐怕不多了。”顧何無奈苦笑。
沐雨均心中難受，可是終究沒有哭出來：“會好起來的，大人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你還沒有娶妻生子，我還沒有抱大人的孩子……”
顧何聽了這話頓時老臉發黑，忽然就不怎麽揪心了，胸口氣血也順暢了不少，他此時真的很想捶少年一頓，好讓對方知道什麽是尊老！
“繼續趕路吧！我隻想在生命的最後，做一些開心的事，能拿回七月寒淵自然是好，如果不能……”
“人間界如今滿目瘡痍，我輩修行中人，更該反省己身。”
“未來的七界，終究是屬於你們年輕一輩。”
他正說著，忽然他一把掀開了車簾，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
那邊有一隊黑衣人正鼻青臉腫地躺在地麵哀嚎不止，顧何雖然沒仔細數，但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七十二個人。
因為這些人正是地煞星！
但見丁劍兩隻眼睛被捶得烏青，嘔得血比顧何還多……
沐雨均也看見了他們的慘狀，頭皮直發麻，連連問道：“他們這是內訌了？”
“小少年倒愛管這些閑事？快滾快滾！”丁劍也看見了他們，臉色一紅，連忙坐正了身子，擺起了臉色哼道。不過這任誰看了都曉得他是在強撐！
顧何卻是不管丁劍的反應，無情拆穿：“他們是被人揍了。”
這用你說？
丁劍真的好想提劍將這兩人眼睛刺瞎。
“滾，聽不見嗎？”說著，丁劍便不耐煩地要伸手摸劍，可是剛一抬手，便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卻是不敢再動。
至於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被人揍了？是蘇前輩，還是東方前輩？”沐雨均倒吸一口涼氣，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人能將這地煞星打成這樣！他們可是和使出了法相天地的白潼鬥得旗鼓相當！
顧何微微笑著，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苦命人。
“是個美貌姑娘，沒想到多年不見她修為又有精進。”
“咱們走吧，或許此去臨安，你還能見到她。”
顧何催促著沐雨均，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那個人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