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陳玄石帶刀攔路，術數三算出重圍（二）
月色正濃，屍體上鐵衣映出的銀光突然在顧何眼前閃過，他雙眸微微一凝，隨即便轉身仔細查驗起來，而且眉頭越皺越緊，心中驀地升起了一個可怖的念頭。他拍去手上的冰屑，喃喃道：“是軍隊中的鐵甲。”
沐雨均不解：“有什麽不對嗎？”
顧何來不及作出解釋，隻喝道：“此地不宜久留，上馬車，快走！”
他一把拎起白逍將其丟回馬車，又順走了陳玄石的大刀。沐雨均絲毫不敢遲疑，揚起馬鞭就走。
其實東方燁這次當真給他添了些麻煩，至少若非這兩個累贅，他們主仆二人怕是早就已經行至數百裏外溜之大吉了，怎麽著也不會在這山旮瘩中轉悠。
顧何此時心中多有猜測，但是還有很多事都說不太清楚，最大的疑點便是……白潼。白氏家破人亡，淮陽城化作人間煉獄，白潼卻下落不明？
再有就是天地印！
他將那枚玉印拿了出來，這不是他第一次摸這玩意兒，事實上早在很多年前他便擁有過它。無論是什麽法寶，隻要能被冠上“器”這個字，都不簡單，更何況這小小的玉印還是排名第七的神器。
然而怪就怪在此處，天地印除了引來更多的修士外，什麽作用都沒有，因為沒有人可以短時間內領會一件至寶，更遑論神器！
“最初我以為小五拿這天地印給白潼，讓他來對付敵人，可仔細一想便不對，白潼至始至終並未現身，而且時間太緊。”
顧何喃喃道，之前他在淮陽城內便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死亡氣息，現如今出了城，那種危急感非但沒有退去，反而更加強烈。這種直覺幫他一次次渡過危難，定不會出錯。
覺察到自家大人神色的異常，沐雨均又將馬車速度加快，他此時都恨不得扛著馬車跑了。
“停！”顧何忽然開口，沐雨均下意識勒住馬。
“有人，噤聲。”
顧何話音剛落，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忽然響起，身披重甲手持長矛的鐵蹄騎兵迅速從山林中駛出，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約有千騎。
“是陳國的精騎！”
白逍大喜，下意識就叫了出來，正要上前求援，因為他爺爺白潼辭官前正是陳國的將領，可是卻被顧何一把定在了馬車中。
一千騎兵馬齊刷刷亮出兵器，濃烈的殺氣陡然驚現，無數如鷙鷹般凶狠的眼睛從頭盔中露出來，軍容整齊，氣勢磅礴。
“不知是哪路好漢，可留下姓名？”領頭將軍聲音渾厚，他暗自打量著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後，才看向了馬車。
卻見顧何忽然抬起了頭，樣貌再不是之前那般帶著三分滄桑的俊美，而是變成了一個中年漢子，陳玄石。
他將那大刀橫在身前，學著陳玄石的把戲隨意揮舞了兩下，方才冷惻惻說道：“將軍這般作為，可是主上的意思？”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這將領見狀直皺眉不已，不死銅頭陳玄石他當然見過！但對方怎麽會坐著馬車而行？可是這模樣怎麽看都不會有假，而且這大刀更是不假。他強行將接下來的話壓了下去，試探著問了一句：“原來是不死銅頭前輩，隻是，您不是奉命去捉拿白潼嗎？怎麽會……”
聽到此處，白逍倒抽一口涼氣，心髒都跳到了嗓子眼兒。
“哼！”顧何怒起，揮了揮衣袖，四周頓起狂風，直吹得對方人仰馬翻，“你小子唧唧歪歪到底想說些什麽？別的老夫不管，也不想聽！老夫帶著那件東西，你想搶功，還是說想要……私吞？”
“不不不！隻是末將不明白，前輩向來獨來獨往，怎麽會跟一個野小子同路？”將領的額頭不停冒著冷汗，不死銅頭誰敢開罪？他也不想這般作為，隻是事關重大，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顧何又緩緩坐下，拍著沐雨均的肩膀，慢慢解釋道：“他們是我故友之後，老夫這張臉雖不大，主上若有諸多詰難，我自會說與主上，你且來看。”說著，他便將那天地印取出，隻輕微注入了些許真元，其周身當即光芒大震，一股強烈的威勢壓得眾人抬不起頭。
若之前將領還有所懷疑，那麽此時便都沒有了，因為他知道這世上能解開天地印秘密的人不多。他揩了揩汗水，這才明白是自己誤會了，方連連賠罪：“末將愚鈍，還望不死銅頭前輩不要怪罪……”
將領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那輛馬車已經走了。
等到馬車駛了五六十裏後，馬車速度終於慢慢減了下去，馬背上流淌著血紅色汗水，它已經跑不動了。
顧何變回了自己本來的容貌，到了此時他大概已經明白，無奈苦笑了兩聲：“有人設了一個圈套。”一個無與倫比的圈套，不過並不是來圈他們的，他頂多算誤打誤撞，倒了黴。
沐雨均還好，在他心中自家大人本就是無所不能的存在，摘星攬月不過等閑事爾，做出什麽超乎尋常舉動都是理所應當的！不過白逍就激動萬分了，雙眼圓瞪看怪物一樣來回盯著顧何，雖然他有聽說過“術”之一道玄之又玄，但是實在想不到有這麽……玄！
“你——你剛剛假扮不死銅頭的身份，和那些人周旋得有來有回？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你就若無其事的裝下去了？”
白逍本以為顧何就是個沒氣節的人罷了，就算之前識出不死銅頭的歹意，但也就勉勉強強擔一個聰明，可是剛剛眼前的一幕，讓白逍對聰明的認知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不難猜，你想想看，他們那麽多人身著重鎧，又在荒郊野嶺攔路，自然幹得是殺人的買賣，不正是和那不死銅頭一道？我假裝不死銅頭有七成可能蒙混過關。”顧何慢慢解釋，小孩子好奇心重，很正常。
“那如果不是這樣呢？”白逍下意識問。
顧何的聲音隨即冷了半分，反問道：“你覺得呢？”
白逍聞言猛地一怔，臉色終於微微變化，到了此時他才回過魂來，既然眼前這位前輩能嚇退不死銅頭，那麽也是能大殺四方的……
“可，可陳國的兵馬在此處截殺我們，這怎麽可能？”白逍又癱坐下去，他寧願相信那些士兵是來幫助白氏誅殺逆賊。
陳國的重騎除了配備最頂尖的煉金兵甲，他們其中有一些人本身也都是修為有成的修士，其戰鬥力根本不是一般散修能擋。
兩人正說著，身後忽然傳來幾道喊殺聲，一人奔逃到顧何的馬車旁，滿臉絕望地朝顧何投向求助的目光……
可惜一切都晚了，因為一柄長矛劃破夜空，落在了他的胸膛中。猩紅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上，如一朵嬌豔的臘梅綻放，淒美異常。
顧何記得這人，曾在許平生府邸中攔住許家後人去路，出身望月樓。
除了半死不活的小五，馬車上的三個人都望著他，他也望著顧何三人，這道凝視跨越了世上最遙遠的距離，生與死。
“我能救你嗎？”沐雨均在他臉上看出了悲戚，他低聲問。
這人倒在地上搖頭，嘴角尚溢著血液，卻露出了一個無比舒心的笑容，他認出了眼前這個熱血少年郎：“此乃上等玄兵，它正在瓦解我那微薄的道蘊，沒救了。淮陽是一個陷阱，白氏也好，誅殺白氏的人也罷都，都……逃！”
“涼了。”白逍咽了咽唾沫，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見一個人死，很厲害。
士兵伸手，一言不發，那長矛又落回他的手中，他並沒有對顧何他們出手，而是轉身衝回了密林，繼續投入了戰鬥……
顧何將沐雨均的腦袋掰了過來，不讓他去看。
“當你身處陽光下的時候，便不要窺視深淵，它除了讓你心中那點僅有的光明變得黯淡，不會有半點好處。”
“要麽朝向它走去，要麽背向它離去。”
沐雨均定神，雙手提起馬鞭，以後的事他管不了，不過現在，他不能讓小五前輩和白逍同他們涉險。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