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玄石帶刀攔路,術數三算出重圍(一)
白逍從沐雨均身後探出腦袋,怯生生說道:“陳叔,我還想跟著他們……”
見狀,中年漢子凶狠的目光竟也透出兩分柔情,他說道:“小少爺快跟我走吧,如今淮陽大亂,刀劍無眼,你若出了事我該如何向老太爺交代?”
說著,他就要去抓白逍的手臂,可就在此時,他手腕猛地吃痛,一枚茶葉徐徐飄落在雪上。這一刹那,中年漢子仿佛被一尊凶獸俯視!背脊頓時冒起一股冷汗,一個起落連連避開數丈。
中年漢子低頭猛地望向那枚茶葉,躲在一旁咋舌不已。
“恐怕不行。”卻見顧何深吸一口冷氣,雙手環抱,兀自打量著對方,慢慢說道:“如果你還惜命的話就跪安吧。”
“這是我白氏家事!”中年漢子雙眸微凝,兀自將大刀橫在身前用力揮舞了兩下,刀光陣陣,無不透著冷冽的氣息。
顧何卻仿佛並未看見,他繼續說道:“讓我猜猜看?”
中年漢子不解:“但請前輩指教。”
“前夜你喝了一次酒,昨夜你傷了一個人,今夜,不對,天還沒全黑,所以你應該沒有來得及將那件東西交給你主子。”顧何說著,伸手指了指對方胸口。
聞言,中年漢子神色猛變,下意識伸手抓向自己胸口,可是那裏卻平平整整,什麽東西都沒有!
而這時,顧何才抬手亮出一枚玉印道:“別找了,在這裏。”
“你——”中年漢子一怔,眼見事情敗露,當即惱羞成怒,就要上前搶奪那枚玉印,可是下一瞬,他卻猛地愣在原地,雙腿抖如篩糠,因為他看見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血瞳——你,你姓顧!”中年漢子結結巴巴道,人已經如一隻螞蚱跳出了數十丈,竟是連佩刀都被他舍棄。
對於他的反應,顧何卻沒有太過意外:“你不但知道的很多,也很聰明,竟然知道我的弱點。”
中年漢子很想笑,他猜對了,傳說那位大人的腿腳不便,隻要拉開了距離就不用怕!可此時此刻他卻絲毫也笑不出來,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人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前輩如此行事,是要對我白氏圖謀不軌?小少爺,快來!”中年漢子臉色微沉,著急萬分,可是白逍卻被沐雨均拉住。
“你先攛掇梁緣奪印,又假他之手誅殺淮陽城主許平生,以至於淮陽兵馬癱瘓,縱容前朝遺孤找白氏複仇,如今又在此處截殺白潼的孫子,所圖不小啊!”顧何緩緩打了個哈欠,這些手段都是他玩剩下的,如果對方知道他年輕時候做過的事,便不會在他麵前賣弄聰明了。
“前輩休要胡言,梁緣是誰?我又不認識!”中年漢子臉色猛地一白,死咬不認。
顧何輕哼一聲,挪揄道:“不死銅頭發家於臨安,卻說不認識梁緣?更何況,這都是梁緣告訴我的。”
中年漢子下意識反駁道:“這不可能!梁緣已經死了!”
“對,梁緣的確死了,但是他的酒已經告訴了我答案。”顧何說著,輕輕嗅了一口,空氣中還散發著梁緣的梨花釀香味兒。
雖然沐雨均也喝了不少梨花釀,但氣味是能混合的,喝了同樣的酒,在不同的人身上便是截然不同的味道,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越來越淡。
很幸運,君子梁的梨花釀即馥鬱且香醇。
白逍本就聰明,聽了顧何的一席話後自然明白了,趕緊躲在了沐雨均身後。
顧何繼續說道:“還有就是你太自作聰明,殊不知聰明反被聰明誤。北方的雪的確很大,但是要將整個你埋起來,一兩天時間,你身上的酒味兒早就該散去,除非是你刻意弄上去的。”
“因為你擔心重傷的小五認出你正是昨夜奪他天地印的人。所以刻意隱藏樣貌,待我們走近時,才確認小五已半死不活,然後方才肆無忌憚地走出來,想要抓走那混小子,是也不是?”
顧何說了一大通全是自己猜測,但無論沐雨均還是白逍此時都相信他說得就是真相,因為這雪的確不足以堆成一個這麽大的雪人,這天地印確實出現在此處。
其實說這麽多已經不重要了,天地印丟了,回去等待中年漢子的隻有死路一條。
“前輩是高人,可還我天地印,我就此離去,事後定備重禮去梵天賠罪,如何?”中年人苦苦央求,此時他已悔不當初,若非自己貪功冒進,怎麽會如此?
顧何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對方,他微微笑道:“你回去說是我搶了,你家主子未必殺你,你若想要動手,活不過一個呼吸,晚輩,可想好了?”
他的話很有誘惑力,馬上死,和過一會兒有可能會死,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第二個。
中年人無疑做出了正確選擇,恭恭敬敬地朝著顧何作揖,道:“晚輩告退,今日之事,定會原原本本告知主上!”說完,他便丟下大刀一溜煙跑了,雪地中隻留下一道倉皇的背影。
隻是到了此時,白逍的心中終於惶惶起來,事情並不是他想得那麽簡單,他回頭望著已淪為人間煉獄的淮陽,不由得擔心自己父母的安危。
顧何摸了一下他的頭。
“幹嘛?我又不是小孩子。”白逍翻了個白眼,將顧何的手一把掃開。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白逍翻著白眼道:“請放。”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啊!”顧何說完便獨自走了,氣得白逍直想踢他兩腳。
中年漢子的出現倒給他們提了個醒,城外也並不安全。小五太過顯眼,恩怨情仇暫且不說,單是想要殺了四散人揚名的人都不在少數。最後,顧何隻能領著他們在一個村莊中找來了一輛破舊的馬車,將他們二人安置在裏麵。
沐雨均趕馬,他坐在邊上慢慢飲茶。
這茶壺內有乾坤,裏麵能盛十幾缸的茶水!不過顧何擔心泡多了會變味,隻弄了小兩缸熱水慢慢煮著。
他很喜歡。
當時在白府內時,就好像是冥冥中命運使然,他坐在窗口遙望天邊時一眼便看到了它,然後在玩轉這茶壺的功能後他便直接貪墨了。
既然東方佑容將她寶貝兒子托付給自己,他應下了這囑托,那自然就用這茶壺來抵了。
夜幕低垂,銀鉤皎潔,星光旖旎,清冷的夜風將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兒吹散,令幾人清醒不少。
顧何喝了兩盞茶後盤膝而坐,默默運功調息,時隔幾百年,雄厚的真元終於又從丹田而起,流淌在他的經脈中,即緩慢且生澀。
“都怪我!若我再強些,也不用讓大人如此麻煩。”
沐雨均歎了口氣,他的目光堅定不移地落在前方,隻是嘴裏聲音卻低若蚊蟲,充滿愧疚。
他跟著顧何歸鄉不隻是自己的心意,這同樣也是梵天三百位長老的一致決定,想讓他“護送”顧何……結果如今,自己卻成了老大一個累贅。
顧何露出一抹苦笑,並不在意,而且若不是雨均,這三萬裏歸鄉路也太過寂寞,他說道:“我本將死,怎樣都無所謂了,回不去回得去,又有多少差別呢?”
他此行是回家,歸鄉路漫漫,顧何足足走了一生。
長夜未央,他們已遠離了淮陽城內的喧囂,清冷的寒夜便又隻剩下北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偶有幾隻冥鴉輕啼,催促亡魂早歸。
馬車逐漸行到了一片楓葉林中,遍地的枯枝敗葉上盛著些許雪水,輝映月色,泛著淡淡的銀光。
不知怎地,一股淒涼的寒意忽然在眾人背後升起,令人惴惴不安,而且此時風更大了。
“大人,有古怪!”沐雨均低呼。
顧何忽地躍下馬車,隻見一道影子擦過黑夜,他此時身子矯健地像隻麻雀。顧何徑直往前方走去,隻行了數十步便發現一個高大的雪人,旁邊尚立著一柄兩人高的大刀,寒光襲人。
“是陳叔的刀!”白逍也匆匆趕了過來。
“蒲公英,真有趣。”顧何輕輕揮袖,雪人上的雪瞬間融化,露出了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
而在這漢子的腦門兒上赫然貼著一枚巴掌大小的紅色蒲公英……同樣的人,同樣的出場方式,但不一樣的是這人已經死了。蒲公英柔軟的根莖如利刃般穿過這人頭顱,血液早已凝固,死得不能再死。
“名震臨安的不死銅頭陳玄石,如今卻被一株蒲公英就紮穿腦袋,果然呐,名號還是不要叫太囂張。”
顧何唏噓不已,想那四散人中哪一個不比這人厲害?卻也隻得了一個四散人名號而已,不過仔細想想,他自己的名號也一樣響亮的嚇人。
“一招斃命,看來某人不放心自己弟弟,淮陽這個場子,要來鎮一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