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發未亡人斷腸，地煞星聚亂淮陽（四）
那輪紅日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太陽，而是一個人，一個儒雅的紫衣男子。此時，他腳下踩著一連串的火星，熊熊烈火將其身體緊緊包裹，熾熱無比，如一個行走的火球，將淮陽半壁天空烤得血紅。
顧何半眯著眼，指著空中的紫衣男子，忽然說道：“四散人中看起來最溫文爾雅的紫衣候，戾氣卻也最重，你可看好了。”
沐雨均一怔，這人竟也是四散人之一，那豈不是小五前輩的哥哥？
紫衣男子忽然開始咳嗽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他不停地咳嗽變得緋紅無比，可他依舊不遺餘力地咳嗽著，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胸口疼痛的感覺。
老道士沒有做大官，但是他的兩個徒兒卻都在朝堂中叱吒風雲了好一段歲月。直到萬餘年前眾仙攻破淮陽都城時，紫衣侯爵提著一杆長槍在亂軍之中恣意縱橫三個晝夜，更無有一仙能擋！
他輕輕歎了口氣，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許多往事，隨即便喃喃細語道：“時代不一樣了！他留下的東西不見得還好用。”
話音剛落，所有人便聽見一道鎖鏈掙斷的聲響，就在眾人納悶兒的時候，一模一樣的聲音接踵而至，一連七道響聲。再看那慢慢散去的火焰，此時哪裏還有紫衣男子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杆長有丈二，銘刻符文的血色長槍！
血紅色火焰將符文點燃，附著在槍身，尖銳刺耳的鳳鳴聲起起伏伏。
卻聽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暴喝，紫衣男子揮手將那血色長槍抓在手中，震耳欲聾的聲響如滾滾驚雷，不等眾人回過神來，他的長槍已然落下。
這一刹那，所有人的心都已經被這一槍填滿，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一個被遺忘許久的名字，紫衣侯爵——東方燁。
而就在眾人神思萬千之際，蘇半塵也動了！他直接祭起出自己全部法力。
兩團火光在空中碰撞，強烈的真元掀飛周圍不少的人。隻聽一道骨頭斷裂的聲音傳來，鋒利槍尖順勢從蘇半塵的琵琶骨穿過，蘇半塵整個人被挑向了空中，掛在了紫衣候的長槍上。
“紫衣候勝了！”有人驚呼。
“不，不！你們看他的劍！”
眾人將目光往下挪了一截，赫然發現蘇半塵的劍同樣深深沒入東方燁的腹部！
兩人的血液並沒有滴落在雪地上，因為剛剛流出來便被他們熾熱的真元焚燒殆盡。淮陽城上空此時除了遮天蔽日的霞光便隻剩下他們二人。
“就到這裏了嗎，同歸於盡？”
沐雨均震驚不已，這便是真正的大羅仙境，萬載修為！
“鐵索長槍紫衣候，白骨折扇醉風流，鴛鴦疊被道情深，五尺豎子人不壽。”顧何又慢慢念著這句話，這句流傳萬年的話，如今卻隻見到的長槍，可還沒見到鐵索，不過他接著說了一句，“也快了，覆蓋小半個淮陽的法力消耗可不小。”
“而且這是仇殺，不是比鬥。”
顧何說著，不由得嗤笑兩聲：“好戲開場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顧何的說法，東方燁的臉上透著果決，接著他的長槍便如刺豆腐般毫無阻礙地穿過蘇半塵的琵琶骨，朝著白府周圍的人飛去，槍尾一條精鋼鐵索無限延長，拖著蘇半塵在人群中衝殺！
蘇半塵能躲過他的槍，但是其他人可躲不過！
東方燁單手捏著法決，竟是全然不顧插在自己腹部的長劍，他操縱著自己的長槍不斷地朝敵人攻去，或穿胸而過，或卷走頭顱……幾個呼吸間便斬去數十人。
“萬年前我能救你們，今日便能殺你們！都來！”東方燁此時已化身修羅，長發飛舞，聲如雷霆。
“走！”顧何連忙拍了拍沐雨均的肩膀，後者會意，背著他就朝遠處逃去。
因為一柄長劍朝他們追了過來。
蘇半塵伸手又招來一柄長劍，跟著那道穿過自己肩頭的鐵索，直將劍插入白家一人身體內，才堪堪借力穩住身形。然後，他猛地怒吼一聲，竟咬牙硬生生將鐵索從自己琵琶骨掙了出來！
若無大決心，大仇恨，怎麽會有這般作為？
“你殺你的，我殺我的，就先殺那白青南！”蘇半塵複挺身飛向空中，這一瞬間的火光竟壓製了東方燁，卻見他伸手一揚，數百柄飛劍朝著白府眾人飛去，劍光閃爍，每一把冰冷的長劍皆是奪人性命的凶器。
“十字招魂，吾以一令，落！”
蘇半塵雙手結印，話音剛落，白青南頓覺如有泰山壓頂，真元停滯難行，如一頭手舞足蹈的母豬跌落下去。
白青南口中大呼道：“救我！”
隻是，如今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救他，眾人皆唯恐避之不及。白青南見周圍人都離得自己遠遠地，心中恐懼到了極點，又想伸手抓住自己弟弟，誰知對方卻也趕緊避開。
生死關頭若非至愛，誰又能挺身相擋呢？
修行了上萬年的白青南被蘇半塵一個字就定在了地麵！他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卻是如鯉魚打挺難以飛回空中，終究白費功夫。
那數百柄飛劍已經朝他落去，其中最鋒利的一柄將他的頭顱削下，兀自在地麵上滾了三滾，死得不能再死。
顧何默默數著：“第一個了。”
白青南雖然已死，可白家人丁興旺，除了長年在外求道的義女，這裏還站著白潼的八個兒子。隻死一個白青南，怎麽可能給這上萬年的血仇畫上最後一筆？
蘇半塵妖豔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慢慢掃過，就像一個獵人在尋找自己的獵物，他怒道：“天道輪回，待本座煉化淮陽亡魂！焚盡一切！”
“今日淮陽，必將橫屍百萬！”
東方燁並未理他，隻是那柄飛馳的長槍愈發凶猛。
兩人便要再次交手……可就在這時，天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噠噠的聲響，幾十匹天馬背後各馱一名頭戴鬥笠的黑衣劍客，踏風而來。
他們追著一個人，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童。
“這剛一來便瞧見紫衣候在抖威風！”丁劍忽然停住了馬兒，抹了抹劍身上的血液，那自然是小五的血。
“真是抖了好大個威風！”另一個黑衣人怒喝。
“這便是四散人了。”又一人嘿嘿笑道。
小五此時狼狽不堪，身上僅存的一柄劍也隻剩下了劍柄，已經看不見傷口，因為全是血，汩汩流淌的鮮血。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小五依舊冷著臉蛋兒，非但沒有哼唧一聲，就連那雙瞳孔透出來的神色還是一如既往地淡定。
就像一座冰山，山崩地裂後剩下的還是冰。
但是，別人不會因為你冷冰冰而不打你，你也不會因為冷冰冰的就不會死去。
小五若再戰，等待他的結局隻有魂飛魄散，化為虛無。
“怎麽說來著，這場子的確不太好鎮！”東方燁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身上的霸道悄無聲息地褪去，他忽地召回長槍，將小五緊緊護在了身後。
到了此時，事已不可為。
沐雨均不解問：“大人，他這是？”
顧何到底也是個老江湖，怎麽不明白東方燁的打算，他立即拍了沐雨均的肩膀：“跑！”
不隻是他，東方佑容幾乎是全力衝了過來，一把就將自己兒子提在手中，二話不說便遠遠地飛走了，隻留下了一個美麗背影。
沒有人覺得這是怯懦，因為這裏沒有勝負，隻有生死。東方燁想要保護小五，根本沒有可能贏。
更遑論還有源源不斷的敵人趕往淮陽。
更何況，東方燁也逃了！逃得徹底，逃得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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