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發未亡人斷腸，地煞星聚亂淮陽（三）
卻見那四個抬轎小童一身灰色道袍舞得獵獵作響，劍招皆大開大合，隻一個照麵便斬了白府中數人，手段狠辣至極。
不過沒等他們囂張多時，白府大院中忽地燃起了無數火把，將黑夜照得猶如白晝，緊接著便是一群人提著兵器匆匆趕來。
似乎是終於見到了正主，就在眾人剛到時，那轎子便直愣愣飛向空中，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轎中人掀開車簾，在星空下踏著月色緩緩走出。
這人身段欣長，容貌在隻在凡人的二十歲左右，不過他卻有一頭銀白色長發，被一支墨色竹簪束得整整齊齊。他穿著大紅喜服，胸前係繡球，頭戴禮帽，看起來不像個仙，而是一個書生，一個將要娶妻的書生。
隻是他的眼睛看起來卻並沒有那麽溫順，因為這雙亮晶晶的丹鳳眼下泛著得不隻是光芒，更多的是仇恨和欲望。就像一隻蟄伏多年的小獸，待時機成熟時，他終於迫不及待地要向世人露出自己的獠牙！
“我特意挑得今天，這樣便會有從未離開淮陽，也從未離開過她的錯覺。隻不過是這雪一直落了上萬年罷了。”
這人的聲音溫和無比，就像是在哄一個啼哭的嬰兒入睡。說著，他修長的手掌緩緩張開，輕輕地觸摸著空中飛舞的碎雪。
忽然，所有人隻見他輕輕撚起了一枚雪花，曲指輕彈，一道清脆無比的“叮”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夜色中，接著一人應聲而倒！額頭上赫然出現了指頭大小的血洞。
從生到死，隻一刹那。
“好，好厲害的指力！”沐雨均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低呼出聲，可是隨即他又想起了之前丟了腦袋的中年人，喃喃道：“這指功怎麽和小五前輩如此之像？而且……”
“而且這功力隻深不淺。”顧何替少年說了出來，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妙。
卻見之前那美貌婦人皺眉道：“你若還念及往事便轉身離去吧。老太爺下落不明已久，暗中多有謀劃，你執意如此，但恐遭了毒手，性命頃刻而休！”
“東方前輩的教誨，晚輩記下了。不過萬年前我便逃了一次，這次就不逃了，最好是能夠埋骨於此，也不枉此生。”銀發男子說著，伸手往腰間一探，手中無端多出一柄長劍！
“東方前輩，今日我們不論對錯，不分勝負，隻決生死，可好？”
他已經給過機會，隻要他們就此離去，沒有人會攔路，除了姓白的都可以離開淮陽。但是自持實力不走的人，他也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這一劍我日夜琢磨，已過萬載！”銀發男子吸了一口冷氣，眼底的渴望愈發強烈，他往身後的四個小童望去，又輕聲問道：“可是，我卻並沒有必勝把握，你們怕嗎？”
抬轎小童嘿嘿笑道：“此生能與前朝女丞東方佑容前輩交手。”
“雖死無憾！”另一小童怒喝。
東方佑容是她的名字，女丞更是闊別已久的稱呼，久到她自己都快要忘記。
隻是還不等她出手，身邊白潼的大兒子白青南便已先一步提身而出，說道：“佑容，說到底也是白家的破爛事，讓你先出手不太合適啊！”
白青南立在空中，手中舉著千斤重的雙錘，衣擺飄搖，他又眉飛色舞道：“當年攻城時也有我一個！你待如何？隻恨那東方老道硬生生給你們偷了性命去，爾等不苟且偷生，怎地今日還要前來送死？”
“本尊從不殺無名之輩，敢留下名號？”
銀發男子聞言忍不住搖頭苦笑，接著他便用最溫和的語氣說出了最不該溫和的話，他說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當年在梨花巷內被你掌殺的三歲幼童，他喚我一聲二哥。”
“蘇家的孽種？”白青南一愣。
一席話，不論是白府中人還是顧何，或是府門外的人，都將目光落在了白青南身上。殺三歲的孩童，對他們修士來說非但是極不恥的，而且還要承受莫大業果。
“真有意思，我大概懂了為什麽白氏有這麽多仇人。”顧何的臉色陰沉沉地，他坐馬車來白府的路上就有許多人一直跟著，包括那個用言語威脅他的冷麵少年。不過到了白府後，隻有他和沐雨均兩個外人進了白府大門。
換句話說，那些人全都是來白府殺人的……至於殺誰？顧何略微一想，現在應該也包括自己了。
“這白家人也太歹毒！”沐雨均心中不忿，若非大人事先一再叮囑，隻怕他現在就要衝上去將那廝結果了。
“大哥哥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們白家如何就歹毒了，我父親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不然怎麽把我母親拐到手的？”白逍忽地從門後探了腦袋，隻見他又拍了拍胸脯，笑嘻嘻道：“天上站著那人年幼時，嘿嘿，不瞞你說，當年正是被我爹放走的。”
沐雨均：“……”
顧何心口忽地一痛，很揪心，這白家人指定有啥毛病，年長一些的放走，三歲不記事的小孩卻殺了？
“對了，你爺爺呢？”他看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白逍搖頭，這種事情不可能告訴自己，而且就連族中長輩也不知爺爺去了何處。
沐雨均略微想了一下，便跟著問道：“那你父親？你既說了這人是被你父親放走，換他出來總好說話一些。”
白逍依舊搖頭，這他倒是知道，但是卻不能說。
顧何沉聲道：“那你可以滾了。”
白逍連連高呼：“哎哎哎！這是我家，我家！”
顧何望向空中：“馬上就不是了……”
四個抬轎小童各自分去一個對手，他們的修為其實並不高，隻是金仙境界，若在其他地方或許能撐一撐場麵，但這裏是淮陽，能攪進這場恩怨的都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不過，單那銀發男子一人一劍，便壓得白府眾人抬不起頭。
他的劍不快，甚至還沒有梁緣回光返照時凶猛，但是他的攻勢卻如大海上的浪花，一疊又一疊，一浪又一浪，連綿不斷。
若非東方佑容一人便分走了大半壓力，白青南怕是早就已經身首異處。
“師傅的衣缽，沒想到最後倒由你繼承了。”東方佑容身上早已經香汗淋漓，臉色紅潤。也無怪白家眾人實力不濟，按輩分來說她應該和白潼平輩，隻不過後來嫁給了白潼的兒子後，她便慢慢地收起了鋒芒，而且白潼也隻高她一個境界。
再有，雖然早有預料，但眼前這人的修為還是比她預想的高出不少，落敗，隻是時間問題。
前朝一共有兩位複姓東方的肱骨大臣，東方佑容便是當時的丞相，她的師傅自然是那個不歸山中的東方老道。
隻是後來，她與白潼的一個兒子相愛成婚，之後便從未回去過。而老道士拖著殘存的身體，收養了一些從淮陽帶走的前朝遺孤。
其中便有眼前的銀發男子——蘇半塵。
“其實說不上衣缽，老道士很厲害，他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但還沒有厲害到讓一個靈力都沒有的少年，修行到如今這個程度。”蘇半塵不急不忙地說道，他並不擔心他的獵物會逃掉，因為前來誅殺白氏的人隻會越來越多，這將是一場結果毫無懸念的複仇！
他的名號叫未亡人，白發未亡人。他要讓所有卷入萬年前恩怨的人知道，前朝淮陽未亡人會來取走他們的性命。
東方佑容喘著粗氣，暗自調息時腦海中又思緒萬千，她緩緩問道：“所以你背後的人是誰？當朝天子？西極劍神，又或者是……天上的那些家夥，總不可能是仙南的那位前輩。”
蘇半塵笑而不答，隻自顧自說道：“老道傳給我的法術你都學過，傳給你的法術我亦學過。所以你應該知道，第八重的招魂吧？”
“這不可能！”東方佑容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一字一頓。招魂，招魂！這兩個字她太熟悉了，可正是因為熟悉她才知道第八重到底意味著什麽……師傅曾經神神叨叨了許久，煉浮屠天地，融大道為一！
蘇半塵沒有解釋太多，能說到這裏也是感激東方佑容萬年前對他的恩情。
突然，他的手腕猛地一抖，長劍被抖得筆直，而他整個人已化身一輪紅日！刹那間淮陽上空被映得血紅無比，似置身熔爐，熾熱難耐。這一刻，飄舞的雪被融化，吹拂的風靜止。
忽然，蘇半塵一劍落下，一道百丈長的匹煉落在人群之中，卷走七八顆頭顱，焚為灰燼。
隻一劍，天地間一切都黯然失色，大紅色的喜服讓他整個人變得妖豔無比，可也令人膽寒。
東方佑容神色猛變，頓了頓低呼道：“師兄救我！”
就在她話音剛落，另一輪一模一樣的“紅日”騰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