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糊塗啊
君屹睜開眼，眼中是熟悉的幔帳，有熟悉的淡淡檀香，隱約能聽見呼嘯的北風。看樣子今日又開始下雪了。
午陽推門進來，見他已經醒了，關切地問：“感覺如何，可有哪裏不舒服，跟我說說。”
他動了動，全身力氣被抽空似的，費了半天勁，才勉強抬起頭。
原來被雷劈是這種感覺，真是酸爽無比。
午陽按著他的肩頭，讓他躺回去：“躺著吧，傷得不輕，要完全恢複，還需得一段時間。”
他躺了回去，牽動骨頭，疼得他喟歎一聲。
“我現在動不了，等我好得差不多了，便自行離開，不給涼什殿添麻煩。”
午陽心疼得皺起眉頭，因為在她的心中，君屹依舊是個孩子，而且是她拉扯大的孩子。
“你在這裏說的什麽瞎話，什麽走不走的，哪也不許去，就好好在這裏呆著。”
縱然是午陽舍不得他，經過這件事，薑遙怕是多看他一眼就堵心，他要是留在涼什殿，就是活活地給她添堵。
“薑遙她……”
“你可知要是此番她不保你，你此刻應當還在天牢出不來。”
他隻道兩人短兵相接時，她毫不留情，將他當成逆賊清剿，卻不知這幾日為了將他贖回四處奔走。
“她的恩情，來日有機會再報。”
“誰讓你計算恩情，涼什殿是你家，家人之間能算得清恩怨嗎？”
午陽略微起伏的話語中滿是心疼的責備。
“他既然要算恩情，今日便好好算算吧。”薑遙進到廂房，用無波無瀾的語調說道。
他一聽這話，原本就忐忑的心更是涼了個通透。
午陽被薑遙一反常態的話驚得站起身，問她：“算什麽？”
“恩情呢！”
君屹閉了閉雙眼，複又睜開，強撐著與薑遙對視。
“水神要算，就算吧，橫豎我這條命你要去，也是應當的。”
這兩人陰陽怪氣的對話，讓午陽坐立不安，忍不住叫了聲薑遙，試圖製止她繼續講話。
薑遙卻全然不理，繼續說道：“你既知你欠我良多，在還清之前，休要擅自離開，否則我即便要討債，卻不知問誰要。”
午陽一聽，薑遙這話聽著有意思，實在話裏有話。
“你……”君屹遲疑片刻，說道，“好，聽候水神差遣。”
“嗯，本當如此，你好好養病吧，等養好了，我們再好好算吧。”
午陽雖不知薑遙意欲何為，但也看出來，這是讓君屹安心留在涼什殿的緩兵之計，他好了之後她會不會認真和他清算，那真不好說。
霏霏和雰雰聽說之後，悄悄地說。
“主子這些日子瞅著有點不太一樣。”
“我也有這種感覺，總覺得她像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一樣。”
“而且她也不是那麽計較的神仙，那些小恩小惠她從來不放在心上，怎麽這一回向君屹要起債來了？”
“你不懂，這叫聲東擊西，明著是要債，就是不想君屹再一次不告而別，其實是主子用心良苦。”
“你怎麽知道她是這麽想的？”
“我怎麽不知道，主子什麽樣的脾性，你還不清楚嗎！”
“想要留人別拉仇恨啊，非用這種方法！”
“你的腦子跟你的蛇身一樣直，是不會明白我們這種溫柔周全的女人是怎麽想的，”
“去你的，你還將自己和主子歸為一類，真不臊得慌。”
“反正不跟你一類，你自成一派。”
薑遙這一番話不知是好心還是惡意，君屹倒是安生留在涼什殿養傷。正當眾人以為薑遙所謂清算隻是一句玩笑話而已，誰知他的傷剛好大半，就被薑遙叫去‘算賬’了。
“你可好些了？”她問。
“命大，死不了。”
薑遙低頭無奈一笑，複又道：“既然好得差不多了，去幫我做事吧。”
修複神魔井需要金木水火土五係靈石，當初是往各仙官處借來的，全部填了神魔井。拿了人家的東西不得不還，需要他前往下界提取五係精髓回來，重新練成五係靈石，好歸還各位仙官。
想當時借五靈石時，還是遭到一些挫折的。
用了涼什殿用以恒溫的火種換的火炎石，用了她法力凝成的水靈晶換了水冰石。
擁有土木靈石的仙官好說話一些，將靈石給了她。
最後去的少晨宮，卻被告知其主安夏認為金萃石不吉利，將它扔到南海去了。
安夏說道：“金萃石害妹妹平白挨了一道天雷，這樣的劣物留著有何用，我早早將它扔了，方能安定。早知道妹妹要，當時就應該留在你處。哎呀，如今倒是叫我去哪裏找金萃石。”
薑遙無可奈何，準備另想辦法。孰知沒過多久，百裏長風將金萃石送來了。
他說道：“修複神魔井非你一人之事，不必言謝。但我有一言相勸，師妹，此事之後，你需明白，你既要堅守雪山，決不能將那人留在此處。今日你替他平息，假有來日，你難道一直如此嗎？”
薑遙謝了他贈石之意，回道：“此事我心中有數，有勞師兄掛心了。”
百裏長風悠悠歎息道：“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危。”
薑遙不是無知少女，早就學會不為旁人所言影響自己的判斷，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五係石既然是借的，自然想著要歸還。
君屹一聽這是他造的孽，償的是他自己的債啊。
“好，我去。”
“下界多為凡人，不可濫用法力，我將你法力暫且封禁，待你集齊五係精髓之時，再替你解封。”
封禁法力這回事，他自己也做過，封禁之後雖有諸多不便，但於下界存活，綽綽有餘，他便答應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去辦。”
薑遙要他去均城去擒拿一個妖道，此人名叫白石峰。
閻羅殿想拿此人魂魄已久，找了千百年未曾找到，如今在均城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薑遙遞給他一個攝魂石，冷聲道：“找到他之後，就地誅殺。”
君屹接過攝魂石，幾乎要臣服在薑遙的威嚴之下，差點便要跪拜了。
誰知她收起了冷臉對他嫣然一笑，又仿佛回到了當初溫暖的時光，她的垂眸的時候，眼底是淺淺的溫柔。
她向他走近幾步，他呆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走到了他跟前，伸手觸碰他的臉頰。
他已經高了她半個頭，她仰著頭看她，羽睫下一雙濕潤的雙目有輕柔的溫暖，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他待要辨認那是否是憂傷時，她已經收回了手，也收回了目光，轉身一如往常道：“去吧，先送你去均城。”
君屹心中隱隱不安，隻來得及叫了聲‘薑遙’，傳送陣法已開啟，他眼前一陣暈眩，落地時，已經是人間一處廟宇。
午陽見君屹已走，擔心地問：“送他去人間，可安全？”
“去哪裏無關緊要，隻要他不在涼什殿便好。以後他應當是安全的。”
午陽聽出她話裏有話，說：“你我相依為命這麽多年，早已情同母女，薑遙你有事不該瞞著我，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沒事的姑姑，放心吧。”
午陽又怎麽能放心呢。
送走君屹之後，薑遙又將兩個小妖精遣回了丹黛山，雖然那倆小妖精最近也沒有回家探親的打算。丹黛山早就被她們大王奪回來，那裏現在很安全。
她們一走，涼什殿可真涼涼。
似乎嫌涼什殿還不夠涼，薑遙那一日對午陽說想吃南山的鮮筍了，能不能幫她去挖一點，將午陽也遣走了。
午陽答應幫她挖一些，提著竹籃上路，但行到半路，心中警鈴大作，有極不好的預感，急忙調轉雲頭回了涼什殿。
誰知眼前那一幕，差點要了她的命。
仙宮正在崩塌，自火山中有煙霧逸出，伴著煙霧，有強勁的法力外溢，分明是火山中，有人在纏鬥。
午陽想起昨晚薑遙的話，她問她：“姑姑，如果有一天我身處危難，你會不會毫不猶豫擋在我的前麵？”
午陽回答當然是，沒有一個母親能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受難的。
薑遙當時怎麽說的，她說，她也是。
隨著一聲衝天巨響，岩漿噴薄而出。
山腳下的天兵慌作一團，四處奔走相告：“火山爆發了，快點離開，雪山要崩了，涼什殿毀了……”
天庭震動，天帝聽著手下傳回來的消息，連連歎：“糊塗啊……”
這一切發生得突如其來，又平靜得順其自然。
涼什殿仿佛湮滅在了火山岩漿裏，與它的主人一樣，殉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