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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劉娥的氣魄

  施平與自己的莊戶們見過麵後,便將後續安置工作交給簡三郎和憨牛他們,自己陪著妻子和張茂實等人先回了廣州城外的新莊子,那裏也是四海商行的所在地。


  北宋開寶四年(971年),宋軍兵臨城下,南漢後主劉鋹縱火焚燒宮殿府庫,“是日天地黯慘,兵火四焚”。此後數十年,失去都城地位的廣州,城垣逐漸塌毀。北宋初年,廣州城還是版築的土城。從宋真宗後期到趙禎的天聖六年,廣州城雖已經逐漸恢複濱海都會的氣象。那麽這時的廣州城牆是什麽樣子的呢?

  八年前,也就是趙禎登基前兩年,有一名叫侍其旭的廣州官員曾向朝廷上報:“廣州多蕃漢大商,無城池郛郭”。去年,即天聖五年,時任的廣州知州潘元周又再次上奏朝廷,報告說這座遠近聞名的繁榮城市,已經“城壁摧塌”。富庶卻防衛衰弱的城市,讓不少廣南地區的遊民和沿海貧窮的疍民都饞出了口水,他們出海為盜,最多時有三百餘人。


  一座城市遍地財富卻沒有城防,這就像是家有千金卻從不鎖門一樣。珠江口一時成為海盜的天堂,而蕃漢百姓如同露天筵席上的豐富菜肴,任由盜賊宰割。這也是施平來之前,廣州市舶司的盈利一直沒有起色的原因。說起來也巧,這位廣州知州潘元周跟施平還是親戚的關係。


  怎麽這麽說呢?原來啊潘元周也出生將門,他的祖父就是北宋開國名將潘美,父親潘惟正,大名(今河北省大名縣)人,乃潘美的第三子。潘惟正鹹平初年為閤門副使,後擢西京作坊使,育有五個兒子:貞周、明周、能周、元周、尊周。潘元周就是潘惟正的第四子,幾個姊妹中大姐嫁給了宋真宗劉恒,最小的妹妹被封馮翊郡夫人,也就是曹瑋的正妻。


  曹瑋的妻子潘氏便是施平嫡親的舅母,而潘元周是施平舅母的嫡親哥哥,兩個人妥妥就是如假包換的親戚啊!施平的到來,讓這位潘知州那是打心眼裏高興,妹夫曹瑋早在施平出發前,就寫了信讓他關照自己的外甥。別以為將門衰落了,就是一盤散沙,其實這幫人私底下還是很抱團的。這也正是劉娥隻敢把施平流放嶺南,投鼠忌器的原因之一。


  施平有的是錢,缺乏的是勞動力。而潘知州手下最不缺的是人,由於現在的嶺南還是藩漢混居的狀況,這裏的知州可不是純粹的文官,一般都是將門子弟擔任。整個廣南東路的廂軍以及部分禁軍如今都歸潘行周統領。有了潘知州的照拂,加上施平大把的銀子花下去,很快就在廣州站住了腳,他不僅在廣州這邊修起了一個規模龐大的莊園,還在莊園裏蓋起了大量的工廠和住房,同時還把廣州最大的一家造船坊也買了下來。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四海商行就在迎薰門外。山海樓附近有一塊占地八千畝的土地,早在去年就被四海商行買下,然後建起了莊子。這座莊子就是施平用來安置仙雲山莊莊戶的地方,為了趕工,施平花了大價錢,甚至通過潘行周動用了駐紮廣州的更戍廂軍建起了無數的住宅和廠房,現在就等著這些人和設備入住了。


  山莊的人馬在廣州團聚,新莊子裏自然是大擺宴席,大肆慶賀。眾人推杯換盞,***聚。施平和寇珠兒久別勝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其中閨房之樂的綺麗場景,筆者在這裏就不一一贅述了。


  一夜無話。張茂實作為傳旨的官員和朝廷的使節,來到廣州城傳達完旨後,肯定是要拜訪本地知州潘行周的,這是應有之義。第二天辰時,施平陪同他來到廣州府衙時,潘行周已經在廊下迎候。


  這位潘知州大約四十五六歲,個子不高,身材健碩,粗手粗腳像個農夫,長得孔武有力。一身緋紅的官服穿在身上繃得緊緊的,不倫不類的像個鄉野村夫,眼光卻深邃有力。張茂實和施平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見禮。三人在廊下敘完禮,便一同進了府衙的客堂。有仆役奉上香茗,潘行周邀請兩人品茶。


  等大家都喝了三兩口後,潘行周放下茶盞,麵露微笑說道:“張祗侯,咱們也十幾年沒見了,老夫遊宦出京時,你還是個小娃娃。一晃十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中原的樣子都有些模糊了!潘某擔任閣門副使時,跟汝父張老公一同侍奉先帝,說起來你算是老夫的晚輩。施伯原也不是外人,今兒個咱們就別拐彎抹角,盡說些虛頭巴腦的話了。說說看,你這位官家身邊的近臣不遠萬裏前來廣州,不僅僅是給伯原頒旨這事這麽簡單吧!不知官家有何聖諭,需要老臣去做的,你盡管吩咐。”


  張茂實咧嘴一笑,抱拳恭聲道:“前輩所言極是,來之前父親就叮囑過下官,讓下官以子侄之禮小心侍奉。父親說潘知州是將門中難得的智將,廣南東路這些年能夠穩定,潘知州居功至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嘿嘿,你是老前輩,叫我的字——濟叔就好!憑著咱們兩家的交情,我也不瞞潘老前輩。除了傳旨,官家還吩咐我沿路看看各州縣的情況,以及地方長官施政如何,回去稟報。另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走一趟廣南西路,視察一下錢監,看看能不能提高產量。唉,朝廷現在缺錢啊!”


  “哦,原來如此。”潘行周點了點頭,心道這還能說得過去。想想現在廣州的情況,不由歎口氣說道,“果然時事艱難啊!怪不得潘某多次向官家請旨重修廣州城牆,朝廷卻一直沒有明確的答複。原來朝廷沒錢了呀!如今珠江口外,大股的海盜就不下三十個,小股的海盜更是數不勝數,重新修繕廣州城已經迫在眉睫。唉,如果拖著再不築城,這廣州城就像敞開懷的妓女,誰都可以跑過來騎(欺)一下!老夫麾下隻有五百禁軍,另外就是三四千沒有什麽戰力的廂軍,諾大的廣州城有一萬五千多戶,近十萬人丁,再加上藩漢混居,魚龍混雜,老城牆又是破爛不堪,處處漏風。就憑這些力量,老夫縱有三頭六臂,又如何應付得過來?”


  “嗬嗬,”張茂實笑了,點點施平說道,”知州,朝廷也知道潘老前輩的難處,這不,官家這次不是任命了新的團練副使來協助大人了嗎?嘻嘻,有伯原老弟這個財神在,潘知州怎麽會缺修城的銀子?”


  “啊”,潘知州啊了一聲,驚訝問道,“濟叔,新的團練副使,當真是伯原賢侄麽!?”


  “你沒聽錯,正是伯原賢弟!”張茂實鄭重的點點頭,扭頭看向施平。


  “團練副使……不就是個領錢的虛銜嗎?濟叔兄,怎麽啦?”施平有些詫異。剛才他心裏記掛著今兒個安置莊戶的事,有些走神。聽到兩人提到自己,又說到團練副使這個職位,一臉的懵逼,不知道兩人說的是啥意思。


  潘知州笑道:“伯原,你還真是個糊塗官。在這廣州城,除了本官,你就是本地駐戎廂軍的第二把手了!哈哈……本官公務繁忙,以後這些廂軍拜托伯原賢職了。”


  “啥?這團練副使居然是實職。”施平脫口而出,”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太後肯讓我帶兵!”


  此言一出,潘行周和張茂實都不好接話,尷尬的扭過頭去。潘知州幹咳幾聲岔開話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那座東京汴梁城的皇城中。施平的身世如今在將門之中不算是秘密。太後不待見這位大皇子的原因,朝堂上很多大臣也是知道的,隻是所有的知情者心照不宣,人人裝糊塗罷了。


  北宋的刺史、團練使、防禦使、觀察使、節度留後、節度使,這由低到高六階,是中高階武將的本官官名,決定品級和俸祿。它們有正任(超高品級)和遙郡(高品級)的區別,施平這次得到的是正任官。正任的這六個官階是武將所能達到的最高官階。而節度與節度留後,在武將退休或者戰死前,基本不授予。


  所以說,施平現在做到正任團練副使這個地步,按品級劃分,全國也沒有多少個武將比他高了,算是個大官。但施平所在的仁宗時代,卻並不按照這字麵意思來做官。如果沒有都巡檢這個職位,團練副使也僅僅是虛銜而已,隻是一個榮譽,沒有具體權力和下屬人員機構。他得到的廣州團練副使的官位,比對後世的軍銜,基本上是相當少將。


  也就是說,施平現在真正的具體差遣是提舉廣南東路市舶司和廣州都巡檢使,分別是市舶司的大總管和廣州當地排各第二的軍事長官。而他具體擔任的廣州都巡檢,可以比照現在華夏的某軍分區的司令員,實實在在的位高權重!


  等潘知州講解完,施平這才弄明白這些道道,他都驚呆了!腦子裏無數的念頭轉過:特麽的,劉娥就不怕自己在廣州任職過久,擁兵自重嗎?莫非這裏麵有陷阱?


  想到這裏,施平忙起身,向張茂實稽首一禮,誠惶誠恐說道:“濟叔兄,小弟當真糊塗!以為那些都是虛銜。小弟若是知道是實職。哪裏敢接這份聖旨!請濟叔兄帶回聖旨和官憑,並轉告官家和太後,伯原不敢領命,請朝廷收回成命!”


  “嗬嗬,賢弟莫慌!”張茂實忙起身扶住施平,壓低了聲音,悄聲道,“臨行前,太後召見了愚兄。太後說,施平是個能吏,希望你能像經營仙雲山莊一樣,把市舶司經營好,為朝廷作貢獻是你的應有之義,也算是為你的母親贖罪吧!太後還說,你若是推三阻四,不敢接這個職位,就說明你心中有鬼!哀家都敢冒險,你怕什麽怕。別讓哀家看不起你!太後還說:廣南之地藩漢雜居,盜匪四起,哀家是知道的。哀家也不想讓先帝說哀家刻薄,故意把你扔在虎狼之地,任你自生自滅。你手中那點人馬,哀家還沒放在眼裏。隻要你施平言而有信,不覬覦中原,哀家也不怕放權給你。如果你真想謀反,那就帶著這些兵馬來找哀家吧!哀家接著就是。”


  聽完這段話,施平被劉娥的這番騷操作震得瞠目結舌。心中暗道:這劉娥果然不凡,還真是個堪比武則天的巾幗豪傑!這樣的心胸和氣魄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這也難怪,劉娥向來就是用人大膽,李迪,王曾都是積極反對她垂簾聽政的骨幹,但劉娥依然敢於重用他們。據後世《宋史》記載,宋仁宗登基之初,年齡尚小,主少國疑,劉太後臨朝聽政,主宰大宋朝局十餘年。劉娥見識高遠,首先迅速革除了宋真宗在位後期的“天書”鬧劇,使得大宋朝局重歸正軌。


  劉娥大力選賢任能,為了防止宰相大臣任用提拔親族,她命令大臣們把自己的親戚子孫、內外親族的名單都抄錄入宮,貼在牆上。每逢朝廷任命官吏,劉娥都會對照牆上名單一一甄別,把朝中大員的親族剔除在外,使得宋朝風清氣正,有力阻遏了以權謀私現象。


  除此之外,劉娥還虛心納諫,廣開言路,設置諫院,廣泛聽取天下臣民的直言不諱的意見建議,“延納至言,罔有忌諱”。她還屢次下令興修水利,治理黃河水患,減輕農民賦稅,並且勇於創新,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宋朝發行紙質貨幣“交子”,大大促進商品經濟流通繁榮。


  在後世,史學界對她評價極高,稱讚她“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司馬光盛讚她“保護聖躬,綱紀四方,進賢退奸,鎮撫中外,於趙氏實有大功”,《宋史》稱讚她“母後稱製,而內外肅然,紀綱具舉”,“太後臨朝十餘年,天下晏然”,為宋朝的繁榮富強作出重大貢獻。在施平這個穿越者的心中,領導人是女人還是個男人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主要要看這人的能力。說實話,他對於劉娥是否稱帝根本就無所謂,誰能給老百姓帶來好日子,誰就更適合當皇帝。


  劉娥的直言不諱和坦坦蕩蕩的操作,讓施平頗為感動,對這位堪比武則天的女人更是佩服不已。他抱拳說道:“微臣多謝太後寬容!請轉告太後,施平絕不敢辜負太後和官家的信任,微臣承諾三年之內,市舶司的盈利會在現有的基礎上翻一番,如果下官不能做到,便自請去職自我放逐,全家移居海外。”


  張茂實扶住施平說道:“伯原,有你這番話,也不枉官家在太後麵前為你作保了!你知道嗎?你那位二弟年前算是出彩了。去年八月,黨項人寇邊,狄青自請去西北戎邊,被朝廷任命為麟州(今神木縣)防禦使。嘖嘖嘖,你這位兄弟真是不凡!他每戰必身先士卒,並且,仿效北齊南陵王高長恭戴著銅麵具,披頭散發,手執利刃,衝鋒陷陣,因麵目猙獰,形象駭人,黨項人視之為“天使”,嚇得魂飛魄散,使宋軍士氣大振。短短的三個月,狄青經曆大小戰陣九次,身負八次戰傷。在狄青的帶領下,宋軍收複了黨項人侵占的部分失地,某來廣州之前,官家已經召他回京述職,朝廷正要封賞他呢!哦,對了,你這位兄弟馬上就要成親了。”


  “真的嘛!”施平又驚又喜,果然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隻不過沒想到狄青這麽快就會脫穎而出。這太意外了!沒了曹瑋鎮守西北,現在有了更彪悍的狄青,李繼遷能不能出頭,再建西夏國,都是個問題了。想到這些,施平不禁大笑,得意說道,“哈哈哈……我早說過,狄青就是一個天生的帥才,隻要有他在西北鎮守,黨項人還翻不了天。對了,這小子受傷了,嚴不嚴重?”


  “放心吧!沒什麽大礙。”張茂實見他高興,也笑道,”伯原,狄青隻是受了一點輕傷,弓箭射的,入肉不深。對了,聽說你給狄青打造的盔甲和馬槊都是特製的,還給他準備了千裏鏡,這樣的好寶貝,走時也要給愚兄準備一套啊!可不許小氣。說實在的,如今黨項人隻要聽到他的名字就會望風披靡,比當年的曹大將軍也不承多讓……”


  “咳咳”,旁邊傳來兩聲咳嗽。原來這兩個人一時說的忘情,居然把潘知州給晾到了一邊。兩個人趕緊小心賠罪。潘元周大度的揮了揮手,兩人重新坐下後,潘知州好奇的問道:“伯原,聽說這狄青現在是曹家的女婿,可有此事?”


  施平恭謹答道:“回知州的話,我這個兄弟狄青文武雙全,的確是曹家的女婿。說來也巧,臨行時,我這位結義兄弟陪著我去向舅舅辭行,不知怎地,居然被我舅舅一眼看中,當場把曹倩許配給了他。估計這段日子已經成親了。”


  潘元周捋著胡須,沉吟了一下,感慨地說道:“不拘一格降人才。還是老曹有魄力啊!也難怪,文官越來越看不起武將。將門如今人才凋零,盡出一些紈絝子弟,真正能上戰場的人,不多了,唉,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還是曹將軍有遠見啊!將門盡出些棒槌,的確需要吸收一些新鮮的血液了。否則以後隻能讓那些文官去領兵了。哼哼,讓這些紙上談兵,拿筆杆子的措大去打仗,大宋有多少軍隊才夠讓他們往裏麵填的啊?如果真變成那樣,大宋危矣!”


  施平和張茂實麵麵相覷,誰也不敢接這個話茬。兩人心道,這位爺可真敢說!要知道,從宋太宗開始,朝廷就把以文治武當成了國策,武將也被壓製得厲害。潘行周出身將門,祖父是開國的元勳,想當年也被壓製得厲害,心中難免會有怨氣。潘元周或許是壓抑得太久了,所以今天才這樣公開的說出來,萬一傳到那些文官的耳朵裏,怕是會惹上不少麻煩。


  此後,潘行周長籲短歎,發泄著心中的鬱悶。施平和張茂實不敢附和,隻好唯唯諾諾。話不投機,潘行周也沒了說話的興趣,沉默不語,氣氛有些壓抑。最終,施平和張茂實起身告辭。潘知州也沒有挽留,目送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他搖了搖頭,一時間興趣索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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