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化蝶
趙允宗連連催促下，施平揮毫寫下後世《化蝶》的歌詞：
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
千古傳頌生生愛，山伯永戀祝英台。
同窗共讀整三載，促膝並肩兩無猜。
十八相送情切切，誰知一別在樓台。
樓台一別恨如海，淚染雙翅身化彩蝶。
翩翩花叢來，曆盡磨難真情在。
天長地久不分開，天長地久不分開。
明珠伸長脖子看了半天，有些不明所以。施平的這歌詞並不符合現有的曲牌，現在的歌手根本無法演唱。施平放下筆，隨手從那侍女手上接過嵇琴，調了一下音，便自拉自唱起來……一曲唱罷，整個和樂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施平他們所在的包廂。
舞台那裏已經停止了演奏，而那些跳舞的女娘全部都停下來傾聽，樓上樓下包間裏的客人都伸長了脖子向這邊張望。剛開始，在舞台上表演沒有完成時，小包間裏自顧自的奏起了音樂，而且音樂還很動聽，這讓那些樂師和舞女很是氣惱，等施平一邊演奏一邊指導明珠演唱時，這些人的氣馬上消失了，一個個全神貫注的傾聽。
施平剛才用的是後世歌手龔玥的唱腔，聲音甜美含情，讓人百聽不厭。如果是嵇琴配上古箏伴奏效果會更好。這位花魁娘子明珠雖然功利，但確實有本事，音樂上堪稱天才，怪不得能夠成為東京城的花魁之首。施平隻是指導了她兩遍，這個鬼女人就能夠完全熟練的演唱出來，而且很快掌握了現代的演唱技巧。她的聲音純真甜美，不輸原版的龔玥。
和樂樓自開業以來，一幕從來沒有過的怪事發生了。舞台上麵的表演已經完全停止了，客人們卻沒有人在抱怨。大家都傾聽二樓那個包廂裏樂聲和歌聲，樂此不疲。隻聽響了一遍，又來一遍。第一遍樂聲似乎還完整，第二遍樂聲就有點斷斷續續，似乎包廂裏有人在指點她們演奏的技巧。但就這些飄散的支音片段，已經讓人歎為觀止。
包廂裏施平確實在指點明珠和和樂樓的樂師。都說知音難覓，尤其是一位音樂愛好者。上輩子在大學組建過民樂隊的施平，聽到這熟悉的歌聲，一時間也來了興致。有了音樂，他完全沒有了剛才的芥蒂。他讓掌櫃的叫來幾個女樂師，親自下場指導這些人演奏嵇琴、長笛、琵琶、缽鑼、小鼓等樂器，教他們協調配合。女樂師們都是吃這碗飯的，基礎非常好。很短的時間就掌握了其中的技巧。這支小小的樂隊又練習了幾次以後，施平就讓明珠正式演唱，他自己則親自操起一張古箏為其伴奏。
雖然這支小樂隊合作時還有些生澀，但明珠演唱的效果還是完全表現出來了。一首經典《化蝶》梁祝情緣，被她唱得如詩如畫，太美太好聽了，最後一句“……不分開”的高音部分婉轉哀怨，把人物的深情表現得淋漓盡致。眾人沒有想到音樂還可以這樣玩，聽得如癡如醉，等這次完整的演唱完畢，頓時引來一片喝彩聲。
隔著兩層紗，場外的人隱隱錯錯看到施平這個房內有眾多舞伎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他們看不到舞蹈的內容，但能聽到明珠的歌聲。明珠那空靈清雅的歌聲透過層層紗幔，傳到眾人耳中，在場的人屏住呼吸，傾聽明珠的歌唱。一曲歌罷，各個包廂對明珠的邀請如潮水般湧來，而明珠在和樂樓的作用就在這時呈現。
她被人邀請走了不久，又反身返回包廂，有客人想請施平過去相聚，結果施平一口回絕了。他可不想成為第二個柳永，現在他隱隱有些後悔，馬上就要科舉了，不該在這裏出這個風頭。明珠和趙允宗都有些不理解施平的行為，文人雅士不應該趁這個機會在這裏廣交朋友，揚名立萬嗎？可這位施公子卻拒人於千裏之外，有些不近人情。
這本就是宋代的社交方式。歌女舞伎出現在包廂內，就是客人的潤滑器。他們展露完技藝後，就被其他客人邀請而去。歌女們的轉台是受到雇傭者歡迎的，而她們的作用就在於此。當她們到達另一個包廂後，會向那個包廂的客人介紹這間包廂的情況，如果兩個包廂之間覺得有必要加強溝通，他們會把這個需要告訴轉台的歌女，等歌女返回自己的包廂後，就向主人轉達這一邀請。
通常來說，這種邀請是有來有往的，施平他們也可以要求別人到自己的包廂裏相聚。然而今天的情形有點奇怪，明珠臨出門時，施平叮囑她不許邀請別人過來。於是，趙允宗成了和樂樓最受歡迎的客人，他不停的被別人邀請去其他包廂，感覺到今天特別有麵子。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趙允宗這才帶著幾分醉意，在明珠攙扶下回到了包廂。明珠滿臉酡紅來到施平麵前盈盈下拜：“多謝施公子指點！您真是天才！奴家從沒想到過唱歌還有這麽多技巧，還可以這樣表現人物，這新曲牌可有名字？”
“明大家不必客氣！既然我兄弟鍾情於你，舉手之勞，又何必介意。”施平想了想，一語雙關道，“這曲目就稱作化蝶吧！其實這部分應該是雙人伴舞，才能表現出化蝶的場景。梁祝是真摯的愛情故事，夫妻共舞才是正道。剛才滿舞台都是蝴蝶，豈不成了招蜂引蝶，成何體統！”
明珠頓時羞臊的抬不起頭。趙允宗還懵懵懂懂，隻是在一邊傻笑。施平歎了一口氣，趙允宗今年十六，正是情竇初開時，不明白明珠隻是把他當作冤大頭，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這小子隻是一廂情願而已。想到這些，施平又道：“明大家，你是個聰明的女人，花魁隻是在吃青春飯，吃不了一輩子的。眼前的人不珍惜，恐怕後悔的是一輩子……”
趙允宗卻插話道：“平哥兒，別再擠兌明大家了！小弟不傻，明珠喜歡文人雅士，壓根就看不上趙某這樣的紈絝子弟。其實憑著趙某的身份，完全可以逼著和樂樓為她贖身。可我不想這樣逼她，以小弟的身份也不可能娶她，贖回家也隻能當個侍婢，恐怕她今後也快樂不起來。她不快樂，小弟也不快樂。隻要見到明珠快樂，我的心中也快樂。你就當我樂意被她騙吧！”說著，趙允宗還露出憨厚的笑容。
此言一出，明珠已經坐不住了。她此時羞臊得抬不起頭來，根本不敢看趙允宗的眼睛。好吧！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施平現在就很尷尬：“宗哥兒，你……還真是個癡人！我這是何苦來哉。”他搖搖頭，自己還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幫助。允宗就是一個自虐狂，他在享受這份單相思。
也罷！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自己何必庸人自擾。施平揮毫寫下《卜算子，致宗哥兒》：”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施平將這首詞遞給趙允宗，說道：“愚兄今兒個答應過為你寫首詩，可一時也想不起應景的。就用這首詞代替吧。多謝允宗賢弟的款待，愚兄今日已經盡興，咱們兄弟來日方長，這便告辭了！”擱下毛筆，施平抱抱拳，在眾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
趙允宗遲疑了一下，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出聲挽留施平。以前別人跟他打交道，不是有求於他，就是看中了他出手大方，是一個散財童子。像施平今天這樣掏心掏肺把他當做兄弟的人還真沒有。而自己……他頹然坐下，看著手中的詞，一時間百感交集。
話說施平告別了趙允宗，帶著憨牛幾個剛出和樂樓，迎麵一陣河風撲麵而來，頓覺神情一爽，剛才的三分醉意一下子無影無蹤。說實話，他上輩子是一個疏放慣了的人，尤其不喜歡參加宴席與人應酬，苦於拘束，所以才會選擇當了扶貧幹部，與那些樸實的農民打交道。穿越過來這些年，他平日裏打交道的也是那些樸實的大宋百姓，跟他們混在一起才覺得自由自在。跟趙允宗這樣的”高幹子弟”打交道，其實一點都不自在。他總覺得這些人是吃飽了撐著，正事不幹，成天想些有的沒的。忒沒意思！
施平感覺腹中有些饑餓，這種喝花酒的宴席上實際上是吃不飽肚子的，剛才隻是灌了一肚子酒，真正的食物沒有吃多少。估計憨牛幾個人也好不到哪裏去，作為護衛他們連上酒席的資格都沒有，肯定現在也餓著。正尋思著帶著弟兄們找個地方填飽肚子，突然覺得身後有人拍了一下施平的肩膀。
施平回頭一看，身後不知什麽時候站著七八個人，剛才拍他肩膀的是個麵生的魁梧漢子。再看這幫人，形貌都很奇怪，他們個個長袍裏著褲，腰間束帶，腳蹬長靴，一身裝扮幹淨利落，再加上人人髡發，更加顯示出粗獷彪悍。剛才拍他肩膀的魁梧漢子稍微好些。他頭戴襆頭，身穿圓領袍服，下身卻穿著長褲，足蹬皮靴，這麽大熱的天氣，也不怕鞋子捂得慌。
施平並不認識他，便問道：“你是誰？有事嗎？”
憨牛一見這些人的打扮，立刻神情一變。帶著幾名護衛立馬圍在施平四周，手握刀柄，擺出了戒備的架勢。
“閣下可是新野施楷書，施伯原施公子？”那人操著一口古怪的宋話問道。
“在下正是施平，你有事嗎？”施平追問。
憨牛擠到兩人中間，插話道：“大哥，小心！他們都是契丹人，恐怕不懷好意。”施平聞言立刻後撤一步，也擺出了戒備的架勢。
“嗬嗬，別擔心！”魁梧的漢子笑了笑，抱拳說道，”施郎君，我們沒有惡意。在下的主人隻是想請閣下喝一杯。請郎君賞個臉，跟在下一起去見一下我家主人。”
施平反問道：“你家主人是誰？我又不認識你們。為何要見我？”
這時，馬六子正好去車棚取了馬車趕了過來。那個魁梧的漢子見到這輛豪華的四輪馬車，眼前一亮，指著馬車對施平說道：“施郎君，這種馬車是貴莊出產的吧？我家主人對這馬車很感興趣，想跟你合作，請你去談筆買賣。”
施平立刻明白了這些契丹人找自己的目的。原來他們是看中了這種馬車的軍事價值，才找到了自己談買賣。施平毫不猶豫的拒絕：“抱歉！這種馬車不對外國銷售，請回吧！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施郎君，還沒有談，閣下何必把話說死呢？”那魁梧的漢子胸有成竹，笑道，”我們是遼國使團的人，今兒個是奉遼皇之命給宋朝劉太後賀壽的。大遼和大宋是兄弟之邦，互通有無是應有之義。再說，南朝每年要給三十萬大遼歲幣，我家主人如果提出用一部分馬車代替布帛抵扣歲幣，就是你們南朝的皇太後也沒辦法拒絕吧。既然如此，大家何不坐下來好好聊聊。”
施平冷笑一聲，譏誚道：“宋遼真的可以互通有無麽？這麽說你家主人願意用戰馬來換馬車，這買賣倒是可以談一談。”
“施郎君說笑了，牛羊馱馬還行，戰馬大遼是不賣的！”魁梧的漢子臉色微變。
“這不結了！”施平雙手一攤，聳聳肩說道，“我的這種馬車也是戰略物資，也是不賣的。雙方都不肯賣，還有必要坐下來談嗎？既然如此，就不耽誤時間了。告辭！”說罷一抱拳，轉身就準備上馬車。
“喂，別走！”魁梧的漢子急了，就想用強。他一個健步搶上前，伸手就來抓施平。他是契丹有名的勇士，本以為這下子是手到擒來，不料手剛搭到施平的肩頭，就覺得手一緊，腳下卻一空，一陣騰雲駕霧，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從對方的肩頭飛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一個筋頭，最後撲通的一聲，四腳朝天摔在硬邦邦的石板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半晌都動彈不得。
那些契丹人見到變故，先是一愣。然後見自己的頭領趴在地上動彈不得，頓時勃然大怒。七個武士立馬拔刀相向，就要衝過來抓施平。憨牛和四個少年護衛也毫不示弱，抽出腰刀攔住契丹人，與之對峙起來。旁邊的路人發出一聲驚呼，圍觀的眾人嚇得四散奔逃。一時間劍拔弩張，雙方的衝突眼看就要爆發。
“住手！”地下那漢子喊了一嗓子，然後艱難的爬了起來，他衝著那些契丹武士說了幾句，那些人馬上收起了刀子。這魁梧的漢子扭動了一下身體，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傷。這才咧嘴抱拳笑道，“施郎君好身手，耶律化哥佩服！沒想到南朝還有你這樣能文能武的人物。某家大意了，剛才不算，要不我們重新比過？怎樣，敢不敢與某家一戰！”
施平還沒來得及說話，憨牛已經挺身而出，怒道：“遼狗，誰怕誰啊，要戰便戰，某來！”
那名叫耶律化哥的魁梧漢子撇了撇嘴，不屑道：“南蠻子，你小子嘴太臭，滾一邊去，你不是我的對手！別給你家主子丟人現眼。”
“放屁！看打！”憨牛大怒。
“小心！”
施平根本來不及阻止。憨牛已經衝了出去，迎麵一個黑虎掏心照頭就打，好個耶律化哥冷笑一聲，不慌不忙雙手一架，左腳上前，右腳剛準備還一個正蹬腿。不料立足未穩，手上一股巨力襲來，推著他連退兩步。耶律化哥又驚又怒，沒想到眼前這小子貌不驚人，力量卻是如此大。隨著年齡的增長，在仙雲山莊中憨牛力氣最大，跟狄青相比也不曾多讓。耶律化哥一個不小心又著了道，一下子失去了先機，被憨牛淩厲的攻勢迫得連連後退。
耶律化哥畢竟久經沙場，很快就扭轉了局麵，跟憨牛鬥得難分難解，一時間旗鼓相當。這時，隻見憨牛左腳突然向前上一步，落於耶律化哥右腳前內側，同時伸出左手插入耶律化哥右腋下，伸出右手從耶律化哥左臂外側穿過，兩手在他背後搭勾將耶律化哥抱住。耶律化哥大吃一驚，立馬奮力向左掙紮想要脫身。憨牛右腳迅速跟上一步，落於耶律化哥左腳外側，接著，憨牛雙手如鐵箍一樣抱緊耶律化哥的軀幹，兩腿迅速發力蹬起，身體主動向後傾倒，並將耶律化哥抱提過胸，扔向空中，在後倒快要落地時。憨牛迅速向右翻身轉體，把耶律化哥摔至自己胸下，耶律化哥被死死地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憨牛這招是現代摔跤術中很實用的抱腰過胸摔，這一招的特點是抱緊軀幹，主動後倒，蹬腿有力，挺腹扔起，轉體及時。這位契丹勇士耶律化哥雖然久經戰陣，可真沒有見過這麽高明的摔跤術，這場比試輸得一點都不冤！要知道該動作難度大，要求高，憨牛當初練習這招時，先做徒手模仿練習，然後用布袋、假人做。待基本動作熟練之後，才和狄青在草坪上練習。若論起摔跤，連狄青都要退避三舍，不是憨牛對手。這家夥天生的就是摔跤高手。
那些契丹護衛傻了眼，自己的頭領被一個毛頭小夥子壓在地上，居然動彈不得。有一點不得不提，契丹人好武，也佩服強者，這一次居然沒有人上前來解圍。這七個契丹武士隻是傻傻的看著。
耶律化哥感覺到臉上在發燒，他被摁在地上，差點背過氣去。這小王八蛋哪來的這麽大力氣，他左右奮力滾動，掙紮了幾次根本翻不過來，一不小心又被憨牛用柔術中的十字固勒住了脖子，不到一息，耶律化哥眼一黑，暈了過去。
憨牛這才放開耶律化哥，站起來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後揮舞著雙拳，衝著那七個契丹武士大聲吼道：“還有誰敢與某一戰！”
七個契丹武士被他的氣勢所逼，竟然連連倒退。從宋太宗開始，遼國就一直壓製著大宋，宋朝人在契丹人麵前根本就抬不起頭來，何曾有過這樣一邊倒的場麵。見此情景，圍觀的人群頓時發出一片喝彩聲。
“好漢子！”
“跤王！”
……
聽到人們的呼喊，憨牛露出他那標誌性的傻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