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上清宮
上清宮在宋朝時又叫老君廟，位於洛陽城北邙山翠雲峰。相傳這裏是太上老君煉丹的地方，始建於唐玄宗開元年間，是一座青磚廟院，緊湊幽靜。曆代文人墨客瞻仰上清宮，寫下了不少美麗詩篇。杜甫曾寫出“山河扶繡戶，日月近雕梁”的著名詩句，吳道子也在此揮毫繪了《五聖千官像》。
施平上輩子參觀過上清宮，不過那次上山乘的是遊覽車，不像現在大夥兒騎著馬和騾子走上去。翠雲峰古樹森森，被樹木掩映著的上山小路幾乎被路邊的草叢掩蓋，這裏人煙罕至，整個一個原始狀態。過了老龍窩，上清宮已遙遙在望。
前麵開路的狄青笑道：“大哥，這山上冷得緊，鬼影子都看不見一個。咱們七八個人在這荒榛野蒿中並轡而馳，知道的說是去老君廟遊玩，不知道的還當我們是幫馬賊，上門打劫的呢！”
施平勒了馬，環顧四野，果然荒涼寒漠，遂指著寇珠兒和墨兒兩個女娘笑道：“嗬嗬，老二，你也不動動腦子。哪個打劫的馬賊還帶著兩個嬌滴滴的女娘，小心開路，沒想到這老君廟如此荒僻，莫要李鬼碰到李逵，遇上真的劫道的了！”
狄青奇道：“大哥，李鬼碰到李逵，這是什麽典故？出自哪本書啊？”狄青最近跟著施平讀了不少書，長進得很快，尤其是《三國演義》，他特別的著迷。他很喜歡書中的人物趙子龍，認為趙子龍忠義無雙，是武將中的楷模。這家夥唯一有點不好，特別喜歡刨根問底。
施平剛才說漏了嘴，現在《水滸傳》還沒有出來呢。他眼珠一轉，幹脆胡說八道：“相傳唐朝有個叫李鬼的人，因為好吃懶做，便假扮強盜去攔路搶劫，他膽子又小，怕嚇唬不了路人，便冒充當時一個著名的強盜李逵，打扮成李逵的模樣。結果屢屢得手，這讓他膽子越來越大。有一次搶劫，竟然遇到了真的李逵。結果可想而知，這家夥因此丟了性命。這就是真假李逵的故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是假的真不了，是真的假不了，走的夜路多了，總會遇到鬼！”
“大哥說的對！”狄青鄭重的點點頭。
寇珠兒噗嗤一笑，嗔道：“狄二，沒聽過有哪本書記載唐朝有李逵和李鬼這兩人，你大哥這是在編故事哄你呢？你還當真了！”
“大嫂，施大哥從不騙小弟，他說有就一定有。”狄青篤定說道，“嫂子你也看過《三國演義》吧，裏麵多少故事聞所未聞。大嫂，這本書你以前也沒看過吧？大哥說，除了陳知縣，這世上也隻有我們幾個人看過。李鬼和李逵的故事，嫂子你沒看過就不能說沒有啊！是吧，大哥。你說的這故事是哪本書上寫的，可以借給小弟看看麽？”
“哼”，寇珠兒翻了個白眼，“狄二，你就這麽相信他，萬一他是信口開河呢？不知道吧，你大哥特別會編故事。告訴你吧！那本《三國演義》不少地方與《三國誌》記載的史實根本不符，很多地方是胡編亂造的。還有，你大哥以前還編了一個梁祝的故事，還說的煞有其事。唐朝的史書我也看了不少，從來沒見過哪本書上記載有李逵這個名字。”
“嘿嘿，唐朝當然有個叫李逵的強盜，珠兒你讀的書再多，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史書都看完。實話告訴你吧，李逵這家夥是山東人，盤踞在鄆州須昌一個叫水泊梁山的地方，李逵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最後被一個叫武鬆的俠客給幹掉了。當地的縣誌就有記載。”施平忍住笑，一本正經的繼續胡說八道，“這個故事記載在一本叫作《水滸傳》的藏書中，是我施家一位叫施耐庵的前輩編撰的，可惜有次仙雲觀走了水，一把火給燒掉了。還好我搶出了《三國演義》，否則連這本書也被燒了。”
“真是太可惜了！”狄青覺得有些遺憾，又慶幸道，“還好大哥保住了《三國演義》，否則就虧大啦！”
看到狄青這副樣子，施平肚子都笑痛了。施平剛才說得有鼻子有眼，連寇珠兒也被唬住了，不敢再質疑。寇準出身於名門望族，寇家從西周開始就有人出仕，是個千年世家。世家是什麽，唐末以前就是掌握了知識的那一群人。寇家的藏書過萬冊，寇珠兒沒看過的各種典籍還真不多，施平這個所謂的國學博士，時不時還要找她請教。一旦說到典故，這小妮子就喜歡較真。今天能把寇珠兒唬住，施平在心裏偷著樂。
都說望山跑死馬，又走了半個時辰，山門隱隱的立在雲樹之中。狄青指指那有些破敗的山門，笑道：“大哥，前麵就是上清宮了！”
施平翻身下馬道：“得了，咱們別讓人誤會成馬賊了，還是乖乖做個遊客吧。騎馬進廟，也不甚恭敬。”此時蕭管家帶著憨牛幾個少年各牽著一匹馬方才趕上來，墨兒也在其中。她剛才走的有些累了，蕭管家帶著幾個少年陪著她落在了後麵。施平、寇珠兒和狄青三人將馬韁繩交給憨牛拿了，信步向山門行去。
隻見這山門半開，一扇已經朽掉倒在地上。石階上蒼苔濕生，地上敗葉厚地，牆垣闕豁，房屋十分敗落，一陣山風吹來，隻聽風吹鈴當鐸鐸作響。山門高處門額上掛一麵黑漆脫落舊匾，上麵落滿了灰塵，隱隱還能辨認出“上清宮”三個金色大字。
三人走進了山門，裏麵空無一人。院中更具一堆堆瓦礫，一叢叢六七尺高的蓬蒿，顯得十分寂靜荒涼。僅存下的三清拜殿和東廊下的泥塑，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神秘感，施平環顧四周，隻見荊榛滿目，顯然這裏很久沒人居住了，更別說有遊人和香客來此。施平心道：這道觀是個拍鬼片的好地方。三人正發怔間，突然背後傳來一聲“福生無量天尊！”
三人回頭看去，隻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道士從後頭太極殿東側耳房裏出來，揖手一禮說道：“福生無量天尊，居士們前來納福！難得如此虔心。前頭觀宇已經荒蕪，後麵也還潔淨，請進來用茶吧！”
三人忙都轉身答禮，施平還沒來得及說話，狄青卻搶先笑道：“道長請自便。我們先在前頭瞻仰瞻仰，待會兒才去後麵呢！”
“這老道不對勁！”待老道走後，狄青變得嚴肅起來，說道，“大哥，咱們怕是進了賊窩了！”
“啊！”寇珠兒啊了一聲，又趕緊捂住了嘴，臉色變得煞白。
“別慌！有我在呢。”施平安慰冦珠兒一句，很鎮靜的問狄青：“二弟，有什麽地方不對？”
狄青悄聲說道：“大哥，這老道剛才的舉止雖然像模像樣，但他腳上的鞋子露出了破綻，這雙鞋子不是一雙尋常道士穿的麻履，而是一雙衙役穿的薄底快靴。如果他不是衙役假扮的，那隻可能是殺了衙役，逃進山裏麵的盜賊。”
這時蕭管家領著憨牛墨兒幾人也牽著馬匹進了山門，幾人正說話間，太極殿後殿大門“吱嘎”一聲響，從門裏又閃出兩個一身青色長袍的道士，為首那人頭戴道觀，頷下三綹長髯，倒也相貌堂堂。另一個長得尖嘴猴腮，隻挽了一個道髻，手拿浮塵，身背一口寶劍。
為首那道士把蕭管家當成了主事的人，便對剛踏上石階前立門首的蕭管家等人持禮，恭聲道：“福生無量天尊！貧道乃本觀觀主，敝姓李，居士們風塵仆仆，看樣子是遠道而來，山高水遠，一路辛苦了。貧道敬請諸位居士進觀敬香，喝杯香茶，聊以小憩。”
此刻，狄青站在這邊看得真切，忙湊近對施平耳語：“大哥，不會錯了，這兩人也是假道士，我在碼頭上就見過這兩賊子，當時他們扮作力夫，恐怕早有預謀！”
施平一驚，心中暗忖，原來這撥強盜在碼頭上早已經盯上了咱們。也難怪，自己這幫人一身富貴打扮，大部分又是少年人，中間還有女眷，簡直就是最好的肥羊。這幫假牛鼻子哪肯輕易放過！估計是眼前這兩個假道士從碼頭一路跟來，見咱們上了雲翠峰，顯然是要來上清宮。於是這幫強盜便提前上山布下這個局，打算將我等引入觀裏一網打盡，好搶奪馬匹和錢財。
施平心中冷笑，這幫傻鳥自以為得計，他們哪知道本公子出門前考慮到宋時土匪山寨數不勝數。為了路上的安全，自己和憨牛特意各攜帶著一枝五連發呢。有了這兩枝大殺器，土匪強盜想一口吃掉我們，隻怕會崩掉你們一嘴牙。
轉念又一想，咱們總共九個人，蕭管家和冦珠兒、墨兒沒有戰鬥力，這些土匪究竟有多少人現在不明，也不知道裏麵是否有陷阱機關，免得大夥落入賊人圈套，無故白白地送了性命。想到這裏，施平走過去對兩個“道長”抱拳，笑道：“多謝兩位道長久候，如此‘有心’！我等人眾甚多，又怕攪了寶觀的清靜，擾了道長們的清修，即借山門處也可歇腳的。為不負諸位道長們的‘苦心’候待，我和我的兩位兄弟就先進去看看，拜一拜三清仙人。”
他說罷，一邊示意四個護衛陪著蕭管家與寇珠兒、墨兒留下，小心警戒。又給憨牛使了一個眼色，憨牛心領神會，立刻從馬背上取下兩個馬包背在背上，一邊卻抬腳，跟著施平和狄青向後院走去，他倒要看這些假道士要耍什麽花招？
兩個道士見隻有施平三人肯進太極殿，而那個富商模樣的文士和兩個女娘卻站在馬匹中間，不肯挪窩，其他四個壯實的少年，各自手持兵刃守在外圍，顯然這幫人對道觀起了疑心，已經有了提防。
為首的假道士心裏琢磨，這三個半大小子看樣子是練家子，恐怕是這夥肥羊中間的硬茬子。也罷，既然不能一窩端，那就先用麻藥除掉這三個厲害的小子，回頭再行手段殺滅觀外這幾人，也費不了多大的勁。
狄青手按在腰刀刀把上，警惕的跟在施平身後。卻見施平和憨牛一邊走，一邊從馬包裏取出一個長長的鐵管狀物事拎在手中，顯然是種武器。狄青雖然好奇，但也沒太在意。兩個假道士在前麵引路，一路穿廊過屋，渾然不見一人，連最開始出來的那個老道士都不見了。原來這夥賊人早就殺了這裏的道人，盤踞在這觀裏假扮道士，專門劫殺前來敬香的遊人。
兩個假道士將他們三人帶至後院一間客堂。請施平三人在背靠條案的高椅上坐下，施平三人依次就座。那個所謂的李觀主對廳外叫了一聲：“清風，客人來了，還不快上茶！”
屋外立馬有人答應一聲，隨即顛步跑進一個窄臉小眼“道僮”，身材矮小，約摸十八九歲。這人打著揖手走到李觀主跟前。李觀主吩咐道：“給這三位居士端杯香茶先解解渴。嗯，記得要用‘最好’的新茶！”李觀主特意把“最好”二字咬音忒別重。
這假道僮心領神會，單手行禮答道：“謹尊師父安排，徒兒即去泡‘最好’的佳茗，奉給三位居士飲用！”道僮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順手還把客廳的門關上了。
施平對於剛剛這對“師徒”兩人間的擠眉弄眼早就看得清楚，正要示意狄青盯梢下去的那個“道僮”，順便查探這道觀強盜的虛實。狄青早知其意，不等施平示意，便抱拳說道：“大哥，俺吃不慣茶，這屋子悶得慌，待俺出去走走，順便看看風景。”說罷，也不等那兩個道士阻止，推開門大步流星就出了客廳，轉眼便沒了影蹤。
暫且不說施平在客堂如何應對這兩個假道士。卻說狄青一出門，立馬尾隨那道僮到了一間齋室。狄青躲在屋外樹叢中偷偷的往裏麵瞧，隻見那齋室打開，屋內走出一個老道，正是先前見過的那個老道，那老道手中端著茶盤和道僮嘀咕了幾句，又往茶壺裏麵撒下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搖勻了這才交給道僮。那道僮端起茶盤點點頭，轉身就往客堂方向走了。
狄青知道施平醫術高明，人又非常謹慎，絕對不會中招。所以他沒有跟過去，而是繼續躲在樹後觀察。道僮走後，那老道轉身衝著屋裏招招手。不一會，屋子裏出來十來條大漢，人人手持兵刃，那老道也抽出一把長劍，吩咐了幾句，便帶著這些人往外走。顯然這夥強盜是要對付蕭管家他們。
狄青也抽出腰刀，鑽入荊棘中悄悄跟了上去。這些強盜繞開正門，分成兩股，借著外麵一人多高的荊棘掩護身形，打算從左右各自包抄過去。狄青跟著老道那一股，悄悄靠近後麵一人，伸手捂住對方的嘴，一刀就捅到他肋下，先了結了一個。緊接著如法炮製，又連續幹掉三人，隻剩下了那個老道。
那老道還沒有察覺自己的手下全被幹掉了，他躲在草叢裏，探頭探腦向外張望，見另一股土匪已經到位，剛準備向身後的人發出命令，轉頭卻見身後站著的是狄青，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老道嚇得汗毛倒豎，剛想開口呼叫，狄青早就一拳打在他臉上，那老道眼前一黑，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隻。咱們回到客廳裏，這一刻，那端著滿盤茶盅兒的道僮端著茶盤，碎步來到施平跟前，說道：“這位居士，先請香茶一盅！”
施平微微一笑，伸手端起一盅兒茶作勢要喝，那道僮臉上露出笑意，又突然一滯，隻見施平將茶盅往地上一砸，“噌”地身起，對著三個賊道士喝道：“賊廝鳥，在茶中下蒙汗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敢拿出來獻醜。憨牛，動手吧！”
三個賊道士看詭計被對方識破，倏地離座，踢翻座椅，掀揭開來條案桌板，紛紛從桌櫃裏抓得各自的兵器在手，擺出一個三角陣型把施平和憨牛堵在屋裏，那個為首的道士露出獰笑，剛開口說“嘿嘿，兩個娃娃也敢……”，就聽轟的一聲，憨牛打出了一顆霰彈，這三個賊子同時發出慘叫，滿臉是血的滾作一團……
有了施平的兩隻五連發的加入，這場戰鬥從頭到尾就是一邊倒的屠殺，觀裏一共十七名匪徒，被打死九人，八人被活捉。施平這邊除了一個少年胳膊上掛了一點彩，基本上沒有損傷。
事畢，大家聚集到了後院，施平輕聲安慰受到驚嚇的寇珠兒和墨兒，剛才的火並把這兩個女孩子嚇得不清。憨牛拎著槍和一個少年守在齋室外，裏麵關著那八個俘虜。這八個家夥個個身上有十多處傷口還在流血。施平也沒打算給他們治療。因為這些傷口都是專門打野鴨的霰彈造成的小孔，傷口雖然多，但入肉不深，根本死不了人。
此時天色已晚，下山是不可能了。上清宮結構複雜，狄青有些不放心，擔心別處還有隱藏的匪徒，便帶著三個少年又在觀中仔仔細細搜索了一遍。一個少年在後院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地洞，陰森森地發出陣陣惡臭。狄青率先下去察看，洞裏全是人的屍骨，大部分已經腐朽，這些人顯然死去很多年了。
狄青回到客堂，悄聲將地洞屍骸之事告訴施平，聽得施平耳根子都立起來，狄青問施平：“大哥，那幾個俘虜怎麽處理，要不要斬了，還是明天帶下山去報官？”
施平沉吟了一下，說道：“狄二，這夥盜賊留不得！他們在此盤踞已久，洛陽城裏肯定有他們的據點和眼線，你注意到沒有，土匪中有三人也穿著薄底快靴，這些賊子與本地的官府中人恐怕也有勾結，否則不可能作惡這麽多年。這些人都是地頭蛇，洛陽城裏有我們的車行和商鋪，此事不宜鬧大，否則會引來麻煩的。再說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將來防不勝防。二弟，待會你帶那幾個少年去把俘虜砍了，屍體也丟進地洞裏。他們練了這麽久，也該見見血了！注意動靜小一點，別讓寇珠兒她們知道了。”
“也好！大哥，我這就去辦。”
狄青毫不猶豫的答應一聲。抱了抱拳，轉身去了齋室方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