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侃價

  從出門起，簡大兄弟倆就心驚膽戰的，生怕哪裏照料不好施平，畢竟他倆還是第一次跟隨施平出這麽遠的門，來到江南。簡大兄弟倆至今也不知道施平雇他倆一起下江南究竟要幹什麽。


  兩人一直以為他隻是遊學，出來長長見識。這段日子，施平隻是帶著他們遊山玩水，一路上都住著最好的客棧，品嚐各地美食，去城市最繁華的地方逛最好的店鋪。從蘇州到杭州，如今又來到了揚州，同樣又是進入了這裏最好的商鋪。


  俗話說，店大欺客，客大欺店。這裏是指商店資格老，規模大，就往往會慢待顧客；顧客財大氣粗，又往往會刁難商店。這種情況古今亦然。普通的老百姓去出入某些豪華的場合總會手足無措，還沒有談判就矮了三分。


  簡大兄弟倆也不例外，他們從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從容不迫，也經曆了一段艱苦的心路曆程。施平一路上這麽做，要的就是今天這種效果。


  主仆三人跟著小廝，闊步走進這金碧輝煌的“複豐祥”金寶店，簡大兄弟倆再見到這裏場合，已經見怪不怪，也變得自信了起來。如果他們知道施平身上隻剩下了不到兩貫錢，恐怕會嚇出尿來。


  “複豐祥”這樣的珠寶店，沒有一點背景是開不起來的。那小廝做生意很有一套，他沒有進入主題，先請客人擦把汗，喝點茶。這才去後麵請掌櫃的出來待客，很顯然小廝也知道，施平這樣的貴公子，是他應付不過來的。


  很快，一個長相富態的老者邁步出來，這是複豐祥的掌櫃，看到施平，他並沒有過於客氣，隻是拱拱手，禮貌性地說道：“客官請了。”


  施平知道對付當家的不能來太虛的，不然人家會覺得你不真誠。談生意讓人覺得誠實很重要，不管是真是假，都要讓對方感覺到你的誠意。


  “掌櫃的貴姓？”施平微微俯身問道。


  那掌櫃的依舊是不卑不亢，有板有眼地說：“鄙姓陳。”


  施平“哦”了一聲，說道：“見過陳掌櫃，我想在您這兒出手一件寶貝，您先掌掌，如果覺得還能入眼，咱們再談價格。”


  陳掌櫃有些意外，卻沒有失態。他微微點頭，微笑道：“喲，這位公子，您不是來當當吧？您可來錯了地方，隔壁才是當……“


  施平大大咧咧的打斷對方，說道：“沒錯，我今個正是來當當！你也別想瞞我，隔壁的質鋪也是你們家的……“


  “公子，您拿我開心！“被揭穿了老底，掌櫃的有些沉不住氣。


  “開什麽心呐，等錢急用！“施平無所謂的說道。那模樣像極了一位紈絝子弟。


  那掌櫃的想摸摸來人底，委婉的說道：“聽您的口音，公子怕是京城人吧……“


  “瞎打聽什麽？”簡大怒斥道。


  出門前早就被叮囑過的簡大此刻怒目圓睜。他那一口的陝西腔，配上簡家兄弟彪悍的模樣，立刻讓掌櫃的有些糊塗，更摸不清施平幾人的底細了。簡大從簡三郎背上取下包袱，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簡大說道：“掌櫃的，我家公子看得起你家店鋪，這才進來。您先看看寶貝，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咱們再換個地方。“


  被一個下人頂撞，那掌櫃的倒也不生氣。他伸手打開包袱，裏麵出現一個織錦緞盒子。再打開盒子，那寶貝用黃綾子包裹的嚴嚴實實。陳掌櫃忙打開黃綾子，一層又一層：“嗬，什麽寶貝？“


  “小心點！這可是我們家的傳家寶！“簡三郎在旁邊幫腔。


  一層又一層，陳掌櫃終於看到了織錦下麵的玉馬擺件。看到那精美的做工，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逝。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裏，仔細端詳，這件琉璃器竟然沒有氣泡，這讓他更加詫異。陳掌櫃隨後又撇撇嘴，不屑地說道：“喲，琉璃器呐！這玩意兒做工精致，可在敝店，假玉擺件倒也算不上什麽寶貝，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玩物罷了。“


  陳掌櫃這樣說，倒也不是店大欺客說大話！事實上，在中國古代，玻璃在曆史上的確曾是最昂貴的材料之一。在此前的二千年的長久歲月裏，玻璃一直是可與黃金和寶石比肩的奢侈品，隻有少數上層顯貴才能享用。最早發現的玻璃器皿大約是在3600年前出現在兩河流域。中國最早的玻璃大約出現在春秋末年。


  中國古代玻璃不同於西方玻璃鈉鈣玻璃的品質和體係，化學成分有所不同，當屬於鉛鋇玻璃。由於玻璃溫潤半透明的材質，與玉器有著高度的相似性，所以早期中國玻璃製品的主要作用就是替代玉，製作仿玉的禮器，這種情況在長江中遊的楚文化地區尤其常見，可能與當地的玉礦資源不足有關。


  在後來的曆史過程中，琉璃製品才逐漸脫離玉，成為一種獨立的工藝品，但更多依賴西方進口。南北朝至唐宋時期，人們對來自西方的琉璃製品也是相當珍愛的，這一定程度上和佛教有關，因為佛教把琉璃視為七寶之一。


  中國古代玻璃的名稱很多，琉璃是其中最常用的，其他名稱還有璆琳、流離、琅軒、藥玉、陸離、瓘玉、料器等等。玻璃這個名稱現在還沒出現，最早使用在南宋，是稱西方進口的玻璃器。


  隋唐時期的玻璃製造出現重大發展。尤其是唐朝的國家統一，社會安定，政治、經濟、文化繁榮，為手工業的發展提供了條件。唐代佛教的舍利瘞埋製度是選用玻璃瓶作為盛放舍利的最內層容，這也促進了中國玻璃業的發展。此時與西方的玻璃貿易仍在繼續，西亞的晚期薩珊玻璃和早期***玻璃仍不斷通過絲綢之路輸入我國。


  宋遼時期，唐代高鉛玻璃工藝得到繼承，而沒有明顯發展。中國的玻璃製造進入了民間。也是從這時開始，玻璃的身價開始一落千丈。因為人們對玻璃這種物質的認識得到澄清，知道了它是人工製造的材料而非天然形成的寶石。這從人們對玻璃的稱呼“藥玉”，“假玉”中可以看出。


  北宋初年，雖然玻璃進入民間，不再被上層社會獨占，但中國傳統玻璃沒有和西方玻璃一樣走入日常生活的範圍，成為常見生活用品。其原因是傳統玻璃的脆弱特性，使其隻能成為擁有美好質感和觀賞性的工藝品而非實用品。


  此時，阿拉伯產的玻璃仍在繼續輸入中國。“複豐祥”經營著海貿生意，跟阿拉伯人經常打交道。因此，陳掌櫃對這匹做工精致的琉璃玉馬雖然感興趣，卻也沒太放在眼裏。


  陳掌櫃自以為見多識廣。孰料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噗”的一聲，施平一口茶就噴了出來，用手指著陳掌櫃笑道：“掌櫃的，你確信這是琉璃器？”


  陳掌櫃先是輕手輕腳的把玉馬在茶幾上放好，這才錯愕的看向施平，撇撇嘴反問道：“公子，您可別拿在下開玩笑了。我做了一輩子的珠寶鑒定，這雙招子還從未走過眼，怎麽會連琉璃都認不出來。說實話，您這玉馬竟然沒有一點氣泡，做工精致，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好物事。可您說這不是琉璃器，又會是什麽？在下不才，倒想請教一二。”


  “哈哈……”


  施平更加笑得喘不過氣來，他好容易才止住笑，用手點點對方，半晌這才說，“陳掌櫃，說你沒有見識，你還不服氣。也罷！本公子今個就讓你開開眼。免得有人會說我客大欺店……”


  陳掌櫃見施平抽出折扇，話音未落就出手如電，隻見那折扇在空中畫了一個弧線，狠狠地敲在玉馬上。眾人“呀”了一聲，還來不及阻止，就見玉馬啪的一聲，摔到了青石板鋪就的地上，在場的人全都傻了眼……


  半晌，就聽那小廝咦了一聲：“這是什麽寶貝？竟然摔不壞。”


  陳掌櫃一把奪過玉馬，左看右看，這東西的確沒有任何損壞的地方。這不合常理呀！陳掌櫃知道，如果這是琉璃器，早就四分五裂了，剛才他也聽到了玉馬落地的聲音，非常的沉悶，絕對不是琉璃器落地發出的聲音。


  施平伸手從對方手中拿過玉馬，拍拍對方的肩頭，嘻笑說道：“怎樣！陳掌櫃，現在還敢肯定這是件琉璃器嗎？”


  陳掌櫃抱拳一禮，說道：“在下有眼無珠，請公子大人大量恕罪則個！這玉馬不知是何材質，非金非玉，恕在下眼拙，的確認不出來。”


  “知道琥珀嗎？嗯，又被叫遺玉，遺產的遺，玉石的玉。“施平笑道。


  “竟然是遺玉！“陳掌櫃大驚失色，“在下倒也見過遺玉，不過那玩意兒很少有大件……”


  “所以我這玉馬才是真正的寶貝。”施平邊說邊讓簡大把玉馬收起來，戲謔道，”你們複豐祥既然不識貨，估計你也開不出價來，”


  “您總得讓我再看看，好給您估個價兒！“陳掌櫃有些急了。


  “不能再看了！你做不了主。“施平拒絕的很幹脆。


  “那您想當多少？“


  “一口價，五千貫！“


  “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嗬嗬，你也不要為難了。我上別處去，識貨的人有的是！“施平把黃綾往上一撩，拿起盒子要走。


  陳掌櫃忙攔住：“公子！您這是要砸我的飯碗是不是？“


  “你不識貨，自己砸自己，怪得誰來？“


  “公子，這麽大的金額，在下實在做不了主，您稍稍等會兒。“陳掌櫃忙進了裏屋。


  施平倒也不堅持要走，他背起手溜達著看櫃台裏那些珍玩。


  不一會兒，陳掌櫃和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走出裏屋。陳掌櫃急忙走上前：“公子！這位是複豐祥的東家——趙大管家。咱們也別這兒站著，裏邊兒請。“


  施平回頭：“哦，原來是趙管家。打擾了。“


  說話間，眾人上了三樓。一進客廳，二人坐下，陳掌櫃忙給施平獻上茶，那個裝著玉馬的織錦緞盒也被施平放在茶幾上。趙管家迫不及待的把玉馬拿了出來，拿在手裏，細細的把玩。


  寒暄了幾句，趙管家這才放下玉馬，把話轉入到正題：“公子，您這件寶貝，咱們複豐祥看中了，死當五千貫，這價格我也能接受。隻不過，您不願意留下姓名和真實身份，我們這兒可沒這規矩！萬一……“


  施平堅決地說：“不能說！說出來給我們家祖宗丟人！“


  陳掌櫃幫腔：“那總得有個憑證，五千貫不是小數，我們鋪子還是頭一回！“


  “什麽憑證？！莫非你認為本公子會是騙子嗎？信不過，我到別處去，信得過，你給我開銀票！“施平態度蠻橫。


  “當然信得過！”趙管家陪著笑，勸道，“公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怕是哪位世家子弟吧？我們也不敢打聽。恕我直言，公子拿著寶貝出來當掉，令尊恐怕並不知道吧，萬一您家裏人找上門來，那就讓我們為難了！“


  施平仿佛被說中了心事，臉一下子漲紅了，色厲內荏的說道：“我娘疼我，我爹怕我娘，管不了我。行呐！你想怎麽樣？“


  “您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趙管家裝作為難的樣子，半晌這才試探道，“要不這樣，您留下一份字據。證明我們兩廂情願，不是強買強賣。這樣可好？”


  施平猶豫了半響，這才無奈的說：“有什麽好擔心的？這寶貝是我娘給我的，我爹根本就不知道。罷了，真是麻煩，拿紙筆來。“


  陳掌櫃趕緊屁顛屁顛的拿來了紙筆，親自磨墨侍候在一旁。等施平寫完吹幹字據，趙管家接過來一看，頓時讚道：“好字！”


  趙管家心想，這敗家子倒也不是金玉其外，這手好字就不是一般人能練的出來的。這小子怕是哪位權貴的子弟。再往下看後麵的落款署名，上麵寫著“馬雲”兩個字。趙管家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當今權貴哪一家姓馬。


  施平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敲敲茶幾，對著趙管家怒斥道：“行了，別猜了！這又不是多麽光彩的事，本公子怎麽可能留下真名。放心吧！我家還不至於為了這事，找你們的麻煩。丟不起那人！趙管家，今個咱寫下字據是給你麵子，讓你在主子麵前，好有個交代。我這寶貝賣誰不是賣，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啊！”


  “行啦！聽您的，您是爺！”趙管家陪著笑，把字據收進懷裏，“您說怎麽樣就怎麽樣。陳掌櫃，給公子開銀票！“


  施平這才笑了，陳掌櫃忙跑了出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