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江南

  第二天上午巳時初刻，施平在簡氏兄弟的護送下，一路風塵趕回了仙雲觀。送走了千恩萬謝的簡家兄弟，施平獨自回到書房，拿出紙筆和繪圖工具，趴在書案上寫寫畫畫。這次出診，他沒有收簡家的診金，這並不是他多有善心，而是簡家根本就拿不出來。


  這些逃戶躲在山裏不缺糧食和肉食，但其他的什麽都缺，更不要說銅錢。施平已經打算招募這些人下山，索性就大方一點，不僅免了簡家的診金，還義務為南山坳的逃戶看病，算是跟這些人結下了善緣。


  仙雲觀地處偏僻，雖然山路難行，交通不便，但這地方並非一無是處。道觀座落在湍河南岸，這裏有一條小河與湍河直接相連。瀑布在道觀下麵形成了一個十幾畝大小的水潭，與湍河相連的這一段水流平緩，河道寬闊。如果乘船順流直下，不用半個時辰，就可以到達新野縣城。


  湍河此時又稱湍水，是長江支流漢江支流唐白河支流白河的支流，水經注稱淯水，因上遊穿峽切割而下，水流湍急，故得“湍河”之名。它發源於南陽翼望山，自北向南流經內鄉、鄧州，至新野縣城郊鄉湍口村注入白河，最後匯入淮河。南陽、鄧州和新野都處在湍河下遊，這一段河麵開闊，水流平緩，適宜行舟。不管是南下揚州，還是北上汴梁，從仙雲觀乘舟出發都十分方便。


  都說“要想富，先修路”，解決了交通的問題，仙雲觀的確就成了一塊寶地。三麵環山、一麵臨水，有山有水和肥沃土地。水路溝通外界，仙雲觀這地方既隱蔽卻又不封閉，實在是個天賜給施平猥瑣發展的好地方。


  山洞裏有很多後世穿越過來的物質，施平想要立足就離不開這些寶貝。從南山坳歸來，他越發急切想買下湖邊的土地，把道觀附近打造成一個綜合農場。隻要操作得當，人不是問題，可以招募那些逃戶，陳主薄想要政績，絕對希望治下人口增加，又多了一個可以收稅的地方。何樂而不為？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啟動資金。哪怕道觀周邊的荒地價格便宜，按照現在的政策，開墾的頭三年還可以免稅，不過想買下這麽大的地方，所需要花費的銅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啊！想到這些，施平歎了口氣，放下炭筆就走進了臥室。來到床前掀開床板，從暗格裏捧出一個紙箱。


  施平看到紙箱上麵那“順豐快遞”的標誌，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他打開紙箱，從裏麵拿出一件物事仔細觀看：這是一尊仿琉璃玉馬擺件，實際上是透明樹脂製作的工藝品。價格並不是太貴，在淘寶上買也就是兩三百塊錢，估計是農資公司哪位老板拍下，準備擺放在辦公桌上。


  東西並不大，呈長方形，連托盤在一起，也就一尺見方。隻見那黑褐色的仿根雕底座上，一匹金黃色的駿馬仿佛奔馳在廣闊的草原上，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它仰天長嘯，仿佛那動人肺腑的馬嘶響即將徹夜空。整件雕塑晶瑩剔透，駿馬栩栩如生，做工極其精美。


  撫摸著這件雕塑，施平自言自語道：“有了這玩意兒，應該能賣上一個好價錢吧。特麽的，河南這地方窮啊！這玩意兒南陽應該沒人吃的下，汴梁雖然有錢人多，可那地方是帝國中心，權貴商賈雲集，太打眼了。不妥不妥！北方不適合出手。還是去南方吧！看樣子，本公子有必要親自下一趟江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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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立國之前，五代十國的戰爭高發地多屬於北方，由於常年混戰，造成了中原各地安定的日子非常少，北方的生存環境質量也在那個時候急速下降。


  在當時有許多北方的文人為了生存不得不向南方遷徙，後期因為戰爭的殘酷導致了大批平民也開始向南方轉移，隨著人口的流失，北方漸漸失去了發展的動力，南方也因人口的增多以及靠海的因素，導致了南方經濟漸漸超過了北方。


  宋太祖趙匡胤滅南唐以後，立馬就在三吳故地設兩浙路管理江南。“路”是宋朝一級行政區，兩浙路包括蘇州、杭州、揚州等十四個州，杭州成了兩浙路路治。據後世《宋史》記載，當時杭州地區人口已達二十餘萬戶，人口逾百萬，時為江南人口最多的州郡，被譽為“東南第一州”。整個北宋期間，為了供養東京汴梁的艱巨任務，兩浙路可沒少出力。


  到過江南的人都知道：遊三吳不可缺揚州，冶揚州不可無虹橋。施平上輩子曾經來過虹橋，後世這裏被稱作瘦西湖虹橋坊，位於大虹橋路北側，友誼路西側，西臨瘦西湖，這地界處揚州的核心商圈，擁有絕版人文資源。在後世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方。


  此時的虹橋兩岸也不遑多讓。它同樣麵湖臨河，西鄰“長堤春柳”，東迎“荷浦薰風”，虹橋閣、曙光樓、來薰堂、海雲龕……諸多勝地橫亙其間，粉牆碧瓦掩映竹樹，天風雲影山色湖光，隻須一葉扁舟便覽之無餘。這裏的自然風光自不必說，其粉黛不施乃天生其美，就勾得離鄉遊子、騷人遷客到此一掃胸中積垢塊壘，流連忘返。若論起風土人情，比起後世來，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碼事。


  唐光啟三年(887年)，盧州刺史楊行密為爭奪揚州，對代理淮南節度使秦彥等人的作戰，帶兵包圍了揚州。


  揚州城陷入絕境，城中缺糧。7月份，一鬥米值五十串錢。8月，揚州城內草皮樹根被啃光，餓死的人有一大半。宣州兵團士兵，將揚州百姓隨意綁架，接著在大街上將人販賣屠殺。被綁架、買賣和殺害的百姓，到死都不說一句話。


  10月29日，揚州城破，秦彥和畢師鐸出逃。楊行密進城後，發現城中隻剩下幾百戶居民。於是用軍糧賑救殘存居民。


  楊行密自封為淮南留後。也許是心中內疚，或許是為了爭取人心，悼念那些死難的揚州百姓，楊行密命人在虹橋的橋北建了一座土地廟，門上那幅對聯寫得有點意思。


  上聯曰：望望世態搖搖手


  下聯曰：看看人心點點頭


  大宋一統江南已經五十餘年，物是人非，揚州早已恢複人氣。每年的正二月，這座土地廟外都會舉辦祀神廟會，俗名兒叫“祈福求財會”。每逢會期，城裏就有商家早早的趕來，錯三落五搭起席棚，圍著這座土神祠連綿起市。


  每到此時，沿著湖堤一二裏地間耍百戲打莽式的、測字打卦的、鑼鼓、“馬上撞”、小曲、灘簧、對白、道情、評話、打十番鼓的……總之，喧囂連天，湖下遊船如梭，岸上香客似蟻，夾著高一聲低一聲唱歌似的賣小吃的吆喝。


  此時正是天聖二年的春天，二月二剛過，揚州地氣溫暖，虹橋兩岸已是春花姹紫嫣紅，芳草新綠如茵。施平領著簡家兄弟二人出了橋南一家客棧，隻見他走在前麵，穿著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青絲繡著華麗的圖案，那衣服質地很好，後麵跟著兩個隨從，彪悍的模樣一看就讓人不敢親近。


  行人紛紛側目，隻見走在前麵的施平年紀不大，個子卻挺高。他的皮膚很白，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但他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施平的那雙眼睛，看起來既聰明又驕傲。人們紛紛猜測：這位出門遊曆的世家公子究竟是誰？

  施平並不理會行人遊客那些異樣的目光，他想著心事，眼睛掃過兩邊的商鋪，腳下慢慢踱著，跟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虹橋。站在橋上，他住了步左顧又盼。俊美的臉泛上一絲苦笑。從仙雲觀那幽僻山穀乍回這煙花世界，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突然間，施平眼前一亮，一棟商鋪進入他的視線，這是一座三層的木樓，招牌上“複豐祥”三個黑底金粉的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施平一拍手中折扇，口中喃喃說道：“可算是找到地方了！這就是譽滿江南的複豐祥金寶店。嘖嘖，果然氣派，希望不要金玉其外，莫讓本公子失望才好……”


  複豐祥果然名不虛傳，乃是靈風惠水、人煙輳集、市肆要津之勢的大鋪坊；三層的高樓明柱黛瓦、潔淨齊整地林立在土地廟前的這條街上，格外雍容華貴；伴懸著紅木製作的黃邊黑底“複豐祥”三個鎦金大字的招幌在鋪挑簷首頭，氣勢雄渾地俯瞰著樓下攢動的人頭，像吳越人崇拜而又喜歡瞻仰的儺麵，總是在喜慶或者凶喪的集會中出現，讓人心靈震撼。且門邊簷柱上鐫刻：


  掌上明珠求合浦


  世中環寶識大食


  此聯對，醒人眾眼目，亦意掌櫃家經業此道，結緣天下珍奇寶物的雄心氣魄。從對聯上看得出來，這家鋪麵的掌櫃沒少和來自紅海的海商打交道。


  施平這副貴公子的打扮，身後還跟著兩個身材高大的豪奴，站在這條大街上，想不讓人注意都很難。三人剛剛在珠寶店的門口站定，立馬就有伶俐的小廝迎了上來，一邊跑一邊作揖：“貴人光臨，有失遠迎，不好意思。本店備有香茗，請公子入內用茶！”


  施平嘻嘻一笑，大大咧咧道：“你這小廝，倒是有點眼力勁！今個本公子微服出行，倒被你認作了貴人。萬一來了個騙吃騙喝的，你們掌櫃的還不撕了你。”


  “哪能呢？公子說笑了。”小廝臉上笑嘻嘻的，一邊把客人往裏讓，一邊心道：老子南來北往的客人見多了，也沒少遇見識過騙子。這位公子天生一副貴氣，那些騙子死活也裝不出來。今天老子要是看走眼了才怪！

  可這小廝不知道的是，今個兒他的確看走了眼！

  施平雖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心裏其實很緊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都說窮家富路，古人誠不欺我。


  他和簡家兄弟三人從新野南下，一路上吃飯住宿，身上帶的全部家底——二十貫錢已經快用完了。今天他手中的那件寶貝再不能夠出手，回去的路費都成了問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