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知道，琴碎了，自己就再也不能彈奏《逍遙遊》、《廣陵散》……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她知道。 天一天比一天熱起來，紫凝宮中的百日宴還在擺，夜夜燈火通明。 淩雁閣裏最後一支燭了。她抱著她的琴，倚著幾台。 弦斷無音，殘琴寄意。 延續了十年的錯，終於到期。 她閉了眼，卻還是能看到公主那翻滾的紅色身影，帝王解下隨身攜帶的匕首相贈。 公主，高貴，美麗，驕傲的公主。 而她，是妖，慘白的妖，在黑暗中等死。 金戈曲。長恨歌。 她睡去，朦朧間那日的笛聲仿佛再次幽幽響起，像一滴血，在水種悠悠化開。 她睡去。 朦朧間有人捧起她的頭，隨後清涼的水滑過唇齒，直流入她心裏。飄渺的意識像是有了個著落，全身乏力地舒展開，她張了眼，看見那抹金色。 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那雙藍得淒神寒骨的眼。 釋。 見她醒來，男孩重重呼出一口氣。 “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不吃飯也不喝水，就這樣昏倒在席上。……要不是我及時趕到截住你的靈魂，你早就落到黑暗的地府去了！” 即使是訓責的口氣，還是流露出了關懷。 “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那就不要和自己過不去，快點好起來……宮裏的下人呢？怎麽沒人照顧你？”釋抬起頭望望漆黑的四周。 “他們都去紫凝宮了……陛下娶親……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也沒什麽需要照顧的……” “還說，都是從鬼門關回來的人了！瞪大眼，努力裝出生氣的樣子，可那雙眼裏分明溢滿了擔心。她看著那常人不見的藍眸，不由得還是溺了。 “……幹嘛看著我？” “突然覺得，釋你有不似孩子的溫柔呢……” 釋臉突然紅了，見她看著他，忙別開去。 “胡說！……你不怕我麽？” “為什麽要怕？……兩次都是你照顧我……” 釋突然沉了眉，話題一轉。 “那個人呢？你昏在這裏，他知道不知道？” 陛下……她淡淡一笑。 “陛下怎能會有心思管我這閑人？……那外番公主舞跳得真好……火紅的一團……大約連史上的公孫大娘都比不上她罷……” “……你嫉妒她？……還是喜歡她？” “怎會……”她笑開。她是在笑的呀……可那一點點的痛……“公主那麽高貴的人，怎是我這等鄙俗之人可攀比的呢……我是真心祝願陛下和公主能結百年好合，同時也了了與外番的邊疆問題，不是一舉兩得的事麽。” 釋看著她，眼裏摻雜了說不出的複雜感情。他執起一邊的壺： “再喝點水吧。你身體太弱了，等會兒我給你帶點吃的來。” “嗯。” 她抬手接過茶杯，釋的嗓音像是有魔力般，在她耳邊輕奏： “好好休息吧……” “釋，吹首曲給我聽好麽？” “你想聽什麽？” “《長恨歌》。” 釋執起笛嗚嗚吹響。她半臥在床塌，怔怔看著被褥上鴛鴦戲水圖，連笛聲什麽時候停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