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發，碧眸，白皙的手中握著一支碧綠的翡翠長笛。風蕩起他的長發與嫩枝糾纏，影影綽綽額上的一點朱砂。


  夢吧……否則我怎能見這畫一般的人？

  亦或是，天上派下的神仙，一曲幽笛，帶我告別這人間？

  隻見這仙一般的人朱唇輕啟。


  “你…哭了？”


  伸手一抹，果然滿臉的水痕。


  他走到她麵前，低頭看她。這才發覺，那竟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精致的五官褪去遠觀時的一絲朦朧，透著股英爽的氣息，同時還夾帶著超越這個年齡的成熟。


  少年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忽地伸出手。指尖碰觸臉頰的同時她一驚，本能地退後一步。


  “你怕我？”


  他收了手，輕皺著眉尖。


  她不由自主地答了：“我……我是媚惑帝王的妖……怕汙了你的手……”


  “是妖見了我早就魂飛魄散了，哪容得你近我五步之內？你是個人。”


  短短的一句話，竟使得她虛脫一般坐在地上，淚流滿麵。


  “你、你怎麽了？”


  少年吃了一驚，隨後蹲到與他水平的位置，將笛插在腰間，一手捧她的臉，一手掏出白色的絲絹為她拭去淚。


  好不容易等她止住嗚咽，少年才收起帕。


  “好點了麽？”


  “恩。“


  真地平靜了許多。往日的屈辱，雖未完全褪去，但也消淡不少。隨著淚奔湧而出的是太多的辛酸苦楚，個中滋味隻有自己明了。


  “你吹的，那曲子，”她哽咽著問，“是什麽名字？”


  “我也不知道，姑且叫它長恨歌吧。”


  長恨歌！長恨歌……她咀嚼著其中的苦澀。


  “怎麽，不好嗎？”


  “不，隻是你一個孩童竟能奏出如此淒絕的曲子，有點……”


  少年滿臉的不服氣：“這是我突然想出的，喜歡就送你好了！”


  “啊，你……”


  遠處傳來腳步聲，少年眉頭一皺，起身轉頭就走。


  “哎，等一下！我能知道你的名字麽？

  ”


  遠去的人卻連頭都不回一下，隻留下一個字清清蕩在空中——“釋。”


  釋？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聽過。


  她慢慢回憶著那首曲子，一步一步地踏回淩雁閣。卻見君王竟臥在她剛剛看書的榻上睡得正香，俊朗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愁緒。她俯下身，伸手撫平那糾結的眉，露出一絲苦笑。


  轉身。


  她行至琴前坐下，纖長的十指一寸寸撫著琴弦，悠揚的樂曲在空中蕩開……


  公主進京的那一天，整個京城都沸騰起來。帝王在華景殿設下九賓禮盛款番節使者，又在紫凝樓擺下百日宴，一是為了給公主洗塵，也是向外朝使者顯示王朝的繁華。幾乎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被叫走幫忙，偌大的後宮，就像個死墳一樣。而她，就是在這墳中慘白的妖，日複一日地等待能將她收去的道士。


  泛青的手指撫上琴弦，帶出一串行雲流水般的樂曲。她低下頭，和著樂低聲吟道：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隻是當時已惘然。”


  “好！好一曲《錦瑟》！好一句隻是當時已惘然！”


  她猛地收了音，抬頭間帝王已掀開珠簾走了進來，隨意坐在地毯上，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倦容。


  “陛下，你……”


  帝王爽朗地一笑，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


  “隻是近日裏忙了些，不礙事。”


  “陛下九五之尊，還請保重龍體。”


  “恩，”他隨口應著，有些心不在焉，“宮裏的下人呢？怎麽隻盛你一個？”


  “公主和親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所有人都去忙了，哪有人理會我這閑人。”


  帝王好看地一笑。


  “照你這麽說朕是什麽？……雁，你這話怎麽聽都像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