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五)
穸以的房間內,穸以倒是老老實實坐在床上喝薛瞳給他準備的醒酒湯。穸以千百年難得一醉,醉酒之後後遺症實在多了些。一會兒喊著頭疼,一會兒叫著肚子疼,薛瞳走到哪兒,他就眼巴巴在後頭跟著,也不肯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此刻兩眼猩紅,不像是沒事兒的模樣。
孟依依帶著陸言之看了一眼,就想扶著他回房間。陸言之不肯。就像是此刻非要忙些什麽才痛快一般。孟依依心有不舍,但也沒有多說什麽。於是,兩個人就隔著窗戶在屋外觀察穸以的狀態。陸言之說不上個所以然來,大概是穸以還是穸以,可現在的穸以實在太不像穸以了。不知什麽時候撐著窗沿站在他們旁邊的某個人舔了舔後槽牙,笑:“你們這位小朋友,可是要入魔的征兆啊!”這人來得無聲無息,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陸言之和孟依依相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肯定就知道自己察覺到的這個人身上的煞氣和凶氣沒有錯。陸言之拱了拱手:“不知這位前輩是……”
“喏。”混沌朝著薛瞳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個小姑娘的朋友。答應了她要幫她一個忙,感受到了呼喚,便來幫這個忙。我起初還想倒是什麽麻煩事兒還需要本大爺出手,但現在看來,確實麻煩了些。”
三人說話間,薛瞳注意到了他們這兒的情況,也不知道怎麽哄著穸以乖乖躺下,然後走出來闔上了門。闔門那刻還不動聲色地施展了一個隔音咒。薛瞳朝著混沌身後看了看:“就來了你一個?”她這副頗為嫌棄的模樣出來得實在自然了些,混沌倒也不生氣,他覺得這個小姑娘有些意思,比除了葉茯苓以外其他的小姑娘有意思多了。混沌抱胸靠在牆上,故意調侃:“不樂意看見老子,是想要那混小子來?且告訴你,他們師徒兩個忙得很。暫且可顧不上你。”薛瞳隻是看著混沌,就像是還想看看他能繼續說出什麽胡話來一般。這反倒叫混沌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上莫須有的灰塵:“沒意思。你既然幫著我們找到了我們要的,要幫你做件事兒,抑或者說是完成一個願望,倒是我們分內的事兒。現如今你的意圖也很明顯,你那位將將要入魔的小友,我會隨手幫一把。”
“誰說我要你幫的是這種忙了?”薛瞳皺眉疑惑的表情不似有假。這反倒叫看在一邊的孟依依和陸言之兩個人有些不解。薛瞳難道不是一早對穸以的狀態有了察覺才做出這樣的決斷和反應的嗎?薛瞳吐了口氣,看向孟依依和陸言之:“我和這位前輩借一步說話。你們注意著一點穸以。”
孟依依總覺得薛瞳和自己小時候認識的那一個有了很大的不一樣。這個薛瞳對自己極端克製。有一種莫名冷靜和決然的味道。她想起了在還沒有恢複記憶的時候,在妖界皇宮裏看到的薛瞳的樣子。現在的薛瞳和那個時候的她更為相像。她變成了一個能為自己的事情做決斷,冷靜自持的人。孟依依覺得高興。可對橫亙在她們之間的距離感,又有些失落情緒。
薛瞳帶著混沌走到一邊。在她原來的時間點,她進入到妖界之後,受了蒼離許多庇護,蒼離四處打架吆喝,有時候也隻是為了幫她拿到一味珍貴的藥材珍品而已。因為如此,蒼離這些年也斷續受了很多傷。她這一時間點不再是妖,可薛瞳發現,和蒼離產生交集的這一點沒有變,而蒼離依舊到處打人和被打這一點,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隻不過這一次的起因變成了妖物對她院子裏那棵迷轂樹的窺伺。如果一切按照原來的節點繼續往下走,那麽或許蒼離會在仙界碰到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劫難。
仙界有個和薛瞳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都相衝的仙君,這位仙君隻是凡人托身,勝就勝在,她尋得到天荒。所謂天荒,傳說在世界的盡頭處,在六界都抵達不到的地方,據說這個天荒並不如它名字所說這般荒蕪,甚至天荒之內生滿了仙草,還有一股喝了就可以延年益壽,增長仙力的水流自地底綿延不絕噴薄而出,這泉流滋養之下的天荒地界更是成為了所有仙人趨之若鶩的“好”地方。
可事實上,哪怕這位仙君不斷帶著上等的仙草從那天荒出來,千萬年不曾改變容顏,甚至仙力有種深不可測的味道,但沒有人知道天荒是不是真的如傳說形容的那樣。薛瞳原來所在的時間點內,起初不過是小團夥四人臨時起意,說薛瞳既然有這樣尋路的好本事,不如找到天荒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這麽奇特的地方。他們如願找到了天荒。出人意料而又頗在情理之中的是,天荒根本沒有那些神仙寶物,而是關押著一隻巨大的妖怪。由於大概年歲實在長了些,那個妖怪已經沒有了本來的麵容,猙獰而破碎,整個天荒是一麵有識的巨大的鏡子。四個人站在那兒,看著無數個他們麵麵相覷落荒而逃。很久之後,薛瞳見到蒼離,突然想起了那麵鏡子,也突然意識到老天安排她怎麽都會和蒼離相遇的原因。那麵鏡子,是蒼離的父親。
在她那個時間點,蒼離記起那個傳說,來到仙界,找到了那位天荒仙君,想著討要一兩盞天荒裏的靈泉。但誤打誤撞地,卻被天荒仙君認出了本相。對方不由分說就和蒼離大打了一架,就指望著能夠讓天荒之內的那麵鏡子更新換代。依托著那麵鏡子,她不僅可以找到世界上所有她想要的東西,甚至還能長久地維持容顏。她再也不用羨慕薛瞳那隻樹精妖怪,她永遠都會是眾仙羨慕的傳說。這一戰,蒼離本就打算佯敗以進入天荒,可沒想到在天荒之內遭到了親爹的暗算。在天荒待了數千年的老鏡妖無比後悔自己當初慈善放過兒子的決定,如果一早就讓兒子代替自己,他也不會獲得這樣慘烈的下場。蒼離負傷又負傷,若非有蕪淵,蒼離恐怕當時就折在那裏了。
而現在,蒼離來到了仙界,薛瞳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位天荒仙君。而能夠單向避免了讓蒼離再次橫遭如此劫禍,薛瞳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天荒,一勞永逸。
她倒是察覺了穸以的不同,可除心魔不是混沌能做到的事情。混沌這樣的凶獸,還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比較好。
“所以,你要我殺了那個天荒仙君?”混沌問。
薛瞳點了點頭:“不錯。”她沒對混沌說具體的故事和原因。畢竟有關兩個“時間”的問題,說起來實在複雜了一些。簡單明了地把事情做了才是要緊的。看著混沌離開的背影,薛瞳有些惆悵,穸以這兒倒的確有些麻煩。可是穸以何至於有什麽心魔?他一生都是如此瀟灑恣意的人,當初她重回妖道穸以連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的,還能有什麽困得住他?
薛瞳若有所思回到穸以的房間內。穸以坐在桌邊,正被孟依依和陸言之兩個按頭喝醒酒茶,看見薛瞳來了,眼巴巴地抬起頭看過來,眼角耷拉著還微微發紅,像是受了萬般委屈的模樣。唯有額心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印記與他這副模樣極為不搭。隱隱暗示著那發紅的眼角並非是委屈早就的模樣,而是入了魔的征兆。孟依依往陸言之的方向靠了靠:“他這副模樣裝給哪個看的?從前穸以是這副模樣的?”陸言之也有些咋舌:“這副樣子的穸以我倒是從未見過。現在看著也覺得難以適應了些。講真,他一個酒仙,我們何必要一杯接著一杯灌他喝解酒的東西呢?”
薛瞳坐到穸以麵前,開門見山問道:“你到底是哪裏想不開?你知道自己離魔關隻差臨門一腳嗎?到時候就是萬丈深淵,這和你這次開啟這場秘術大概也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吧。穸以,你怎麽了?”穸以覺得眼前的薛瞳有些陌生,可她分明又還是原來的樣子。穸以紅著眼睛,隻是看著薛瞳,沒有回答。薛瞳被蒼離在手上捧了那麽多年,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會毫無脾氣的模樣了。看著穸以這副樣子,薛瞳就覺得窩火。她到底是為什麽才費盡心力想要重塑一副完整的仙骨出來好叫穸以擺脫了當時她在通天鏡裏看到的既定命運的啊?她煩躁地欲起身,穸以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她的手。穸以雖還是原來的表情和模樣,可薛瞳感覺得到,那隻抓著她的手在收緊。她往穸以的眉間看去,那道鮮紅色的烙印在變深,且有變暗的趨勢。薛瞳手疾眼快回握住穸以的手,穸以的麵上的愁雲慘霧才有了要消散的預兆,大概是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他微微低下頭,看上去可憐極了。
孟依依和陸言之在一邊看得十分清楚。穸以的魔障大概就在這裏了。完完全全凝結在薛瞳一個人身上了。從那道關於時間的秘術開始,魔氣就已經在無形之中包裹住了穸以的整個仙識。如此下去,他們要是無法順利解開穸以的魔障,隻哪怕他們順利回歸到了原來的時間,穸以也難逃被誅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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