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
八重天,仙界正殿。臨時召喚,仙官齊聚。某個本在家裏設宴的仙君匆匆趕來,恰好在路上碰到同僚。某仙君是最近幾年才到的仙界,居住的地方也不過是二重天。上正殿的機會極少,尋常的時候甚至八重天都極少上來。隻是這次天帝召得匆忙,且大概是怕來的仙人少撐不起場麵,幾乎是在仙界的仙人都收到了消息。故家中夫人怎麽都要讓他跑這一趟。
這個某仙君忍不住邊走邊和同僚打探:“這是出什麽事兒了?這陣仗,差點就能比得上數百年前那妖界之主上門來的時候了。”“可不是嘛,”同僚應到,道貌岸然的笑意未褪,卻明顯多了些緊張的味道,想到什麽,他又說,“等等,你不是這幾年才到的仙界嘛?數百年前的事情你也清楚?”某仙君嚇得幹咳了幾聲,繼而回應:“怎麽至於這都不清楚,仙界小報這私底下發來發去的不就隻有這麽幾件事情嘛。哎哥,您還沒說呢,以您這消息來源和速度,不至於不知道大概出了些什麽事兒吧?”
同僚似被討好,笑意深了許多,隻是麵上的高深莫測亦更加高深了不少,他看向正殿的方向:“冥界動亂,罪魁回來了,豈不是須得好好迎接才是。”
“冥界動亂不還沒有得到結果嗎?再加上那位判官大人來述職,幾乎攬了全部的責任去。這會兒子功夫的,怎麽還冒出了個罪魁禍首來?”某仙君不解,甚至隱約覺得有什麽不對的。他的手背在身後,默默掐了個訣。走在前頭的同僚突然回頭,打斷了他的法術。幸好同僚不曾察覺什麽,隻顧著扇著自己眼中的精光,同僚說:“重要的不是怎麽冒出來的。是冒出來了。”
孟依依站在正殿之中,身邊跪著個陸言之。不是她不想跪拜那位天帝,是那位天帝實在客氣,主動說的不跪也無妨,她就老老實實站在那兒沒有動了。她好奇地偷偷打量。打量四周,打量高高在上的那位天帝。孟依依覺得眼前的場景過分眼熟,連同著站在四周的那一位位仙君以及他們麵上的笑容都眼熟得不像話。三清鎮事畢,陸子荊恢複原來的模樣,恍然清醒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和蕪淵達成一致,帶著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三清鎮。然後在距離三清鎮千米之外的另一個鎮子,天帝派來接他們的仙君站在了他們麵前。孟依依想不大起來三清鎮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陸言之也是恍恍惚惚的模樣,陸子荊好像什麽都知道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她纏著蕪淵問,陸言之便纏著她。再之後,便是在這兒了。
這場審判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冥界出了這樣的事情,冥界要員一個都跑不掉。隻是孟依依環顧四周,都沒有看到沈迦,她有些擔心。
天帝坐在高位上,看著底下的孟依依。他對孟依依失憶的事情略有耳聞,隻不過冥界那位大人銷聲匿跡多年,和玄衣又是久年的故友,若是恰好和孟依依撞上了,指不定能幫著她記起多少東西,說不定連身世都告知了。再加上三清鎮結界破裂消散,他在仙界之上有所感知。有幾個人知道了,知道了多少,現在都是問題。天帝眯了眯眼:這孟依依,是個大麻煩。
正殿四周,眾仙落位。孟依依蹙眉。天帝啟唇:“冥界大門破於日前,鬼魂四散,可有此事?”孟依依不樂意答這種別有深意,明知故問的問題,再加上她的頂頭上司陸言之在,也用不著她做這樣虛與委蛇的工作。她從偷偷四下張望,變成了明目張膽地四下張望。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場上還少了個人。陸言之答:“確有此事。冥界之門突然破散,實屬兒臣沒有預料的事情。但幸而已以最快速度做了謀劃和動作。現如今,四散之亡魂悉數重回冥界。冥府大門重修完畢。”
“既如此,可有細究冥界之門破散之原因?”天帝又問。
陸言之搖頭:“沒有找到原因。”“竟沒有找到原因?”天帝這句話出口已然帶上了些許怒意了。孟依依沒有想揣測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物莫須有的怒意。她隻是覺得奇怪。
天帝,很奇怪。就分明是有所察覺,篤定萬分,又或者根本知道冥界這次事故背後的原因一樣。可偏偏就是不肯果斷落罪,非要在這裏有意無意多加試探。再結合一開始天帝許她不跪之後,孟依依更加有一種奇怪的才想。她覺得這個天帝,好像有些忌憚著她。就好像覺得她下一秒就會說什麽出人意料的話,做出人意料的事情一樣。這一點不利用白不利用。蕪淵不肯告訴她三清鎮出了什麽事兒,陸言之也對她從前在天界的事情閉口不談,那麽她就自己把所有的真相找出來。
於是她低下頭,看著依舊埋頭跪在自己身邊的陸言之,又看了看高高在上視力似乎挺一般的天帝陛下,悄悄矮了矮身子,小聲問陸言之:“你還跪著做什麽?”陸言之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孟依依的關注點依舊這麽新奇。
天帝覺得自己大概被小看了,當著他的麵說這樣的悄悄話,還覺得他聽不見?一個稍有眼力見的仙君立於高台,出聲:“台下仙君為何不跪?”孟依依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穿著白衣的仙君們從長相衣著到言行舉止,甚至於臉上的表情都是複刻一般如出一轍,她一時分不清是哪個仙君開口說話,隻能朝著那個方向作了個揖:“據我所知,冥界和仙界也不算是隸屬關係。不過是千年之前冥界之主神魂不穩,托付冥界於仙君玄衣。自此之後冥界才交與仙界暫行掌管之權。既不是隸屬,行禮之後,我冥界閻君等同於冥界之主,何故要跪?”孟依依笑著看向天帝,敏捷地捕捉到對方在她提到玄衣的名字時轉瞬即逝的麵色變化。
天帝這個時候倒是一副極好說話的模樣:“這位朋友說得不錯。隻是,仙界既受托掌管冥界,便對冥界有責。懲處罪過、細究過責都是責無旁貸的事情。”
“那麽敢問天帝陛下,現在事情沒有結果,您這般大刀闊斧極具架勢的,是要懲處哪個?”孟依依覺得奇怪。就好像在她記憶裏,天帝不是這副模樣的,他不會如此這般解釋這麽多。哪怕她故意出言頂撞,這位天帝都極好脾氣地解釋。他在忌憚什麽?還是說他覺得她已經知道什麽了才故意這般忍讓?
天帝突然就笑了聲。笑聲落下,孟依依無端感受到了極大的威壓。力量打在她的脊背上,生生把她往地上拖,她踉蹌,險些就要單膝跪地砸在地上。懷中有什麽東西溫熱地在給予她站在這裏的力量。天帝不料想孟依依竟然有這樣的能力,他落下來的威壓都能夠生生撐過去。場上的其他仙君也分明注意到了這一點。
在天帝開口之前,陸言之連忙說到:“兒臣有罪!”“陸言之你說什麽呢!”孟依依蹲下來湊到陸言之身邊小聲說到,“這可不是認罪的時候!”冥界此番若是意外,那麽承受了這些罪責受了便受了,但明顯公子江淹的事情出來就表明了這件事情絕沒有那麽簡單。躲在背後操手的人不管抱著什麽樣的目的就是衝著冥界來的。甚至孟依依有種預感,對方衝著她來的可能性都不小。現在要做的哪裏是認罪,應當是讓天帝揪出真正的罪魁禍首才對。
陸言之握住了孟依依地手,抬頭果斷開口:“兒臣身為閻君,卻無能找出破壞冥界大門之人,甚至還想著要讓一個沒多少仙力的小孟婆為我頂罪,實在罪大惡極。”輕輕鬆鬆兩句話,自己的責任攬了,順便把孟依依撇得一幹二淨。一個沒有多少仙力的孟婆,能對冥界大門做什麽手腳呢?
可本不該是這樣的。對天帝而言,這本是拖絆住孟依依最好的機會了。
天帝不執一詞。眾仙議論紛紜。“既如此,壓下去,關起來。”天帝心情不好,看樣子是今日不打算繼續和麵前兩個小輩多加糾纏了。
關起來?孟依依突然覺得身上有種異樣的灼痛感,眼前一閃而過的猴子,懸掛在半空刺目的鳥類,就好像曾經經曆過什麽一樣。“等等!”她忙開口,站起身,攔住了得令就要衝上來的天兵,擋在陸言之身前。陸言之抬頭看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孟依依咬了咬牙:“若是我能找到背後的罪魁禍首呢?”
“你能找到打碎冥界大門的真凶?六界之中,你可知道有這樣本事的人有多少?”天帝來了興致。似是嘲笑,似是看熱鬧一般。孟依依毫不怯場地對上天帝的眼睛,嘴角浮現與其相似的笑意:“可六界之中,有這樣心思的卻寥寥無幾。”
孟依依從懷中掏出一塊岫山石,石頭上曼殊沙華的豔豔生姿刹那間吸引了在場眾仙的眼球。誰認不得冥界那位主子的真身?那些和玄衣一樣,從天地玄黃時候便屹立在各界的人物,哪怕隻是真身於此都要叫人忍不住雙膝一軟。孟依依站在正殿之中,麵不改色地抱緊玧姬的大腿,早知道這位姐姐是了不得的人物,竟然已經了不得到這般地步了?孟依依心想,然後開口:“這是冥界的事情,自然由冥界自己來解決。仙界既然和冥界有這樣複雜的關係,天帝大人想要牽涉其中,我也沒有半點意見。但我希望,在我抓到真凶押送到您麵前的時候,我們冥界的閻君大人能夠毫發無傷與我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