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娘（六）
就像是孟依依一行一開始所經曆的一切一樣。李青淵一帖又一帖地喝藥。她滿帶著期許，就好像隻要充滿期待，就一定能夠獲得一個結果。可是李青淵還是死了。
李子序拉住姐姐的手，按住了置於桌麵上的最後一帖藥，警告：“阿姊。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李青淵低下頭，笑：“我知道子序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包括減緩藥裏的毒性，隔三岔五地把藥力縮減，這一點一滴，李青淵都一清二楚。隻是事情到了今天，她還沒有見到黃河，還沒有撞到南牆，怎麽能夠死心了。
李青淵拎著藥回家的時候，路過了成衣鋪，腕間的鈴鐺搖搖晃晃，她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走進鋪子，為自己買了一身新衣服。她端端正正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心中酸楚。她強壓下心裏的不適，將買衣服的銀錢放到了案台上。成衣店的夥計正準備關門，她問：“這幾日三清鎮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怎麽這麽早就關門了？”好心的夥計想了想，還是提醒：“這位夫人也早點回去吧。夫人或許久居家裏不是很清楚。這最近妖物橫行。三清鎮不是很太平。正午之後在街上的都不清楚有多少是人多少是妖了。也記得看顧好家裏的孩子。”李青淵向夥計致了謝然後便匆匆回家。
她身體孱弱，勉勉強強快步回家就出了一身虛汗。院落門大開，李青淵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推開門，看到陸煬坐在院子裏，她居然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甚至胸腔裏的心髒更是躁動不安得厲害。“娘！”陸子荊的哭喊聲傳來，李青淵才注意到，陸煬的身後還躲了個陸子荊。陸煬緊緊抓著兒子的手，陸子荊明顯是察覺到痛的，小臉兒憋得通紅，眼裏還閃著淚花。
看到李青淵，陸煬鬆開了手。陸子荊連忙跑向自己的娘親，一頭紮到娘親的懷裏。李青淵忙給兒子拭淚：“阿辰，阿辰怎……”胸口猛烈的痛楚打斷了她對兒子的提問。她看見兒子無措地抬起頭，察覺到什麽，青淵連忙捂住了兒子的眼睛。
她的胸口被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穿過，那隻手細長的指甲還沾染著她的血，指甲懸浮著半顆漂亮的寶石般的東西。這大概就是那個女人說過的妖丹吧。李青淵這樣想。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陷於混沌，肉體和妖體在不斷地切換，連帶著手下陸子荊的眼睛其實都在備受煎熬。可就像是知道自己的母親在忍受多大的痛苦似的。陸子荊緊緊抓著母親手，閉著眼，不舍地鬆開。
“為什麽呢？”李青淵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終於從她身體裏取走妖丹的女人漫不經心地繞過她走向陸煬，心中或有不忍，那女人打了個響指，便連帶著陸子荊一同消失了去。陸煬慢慢走到李青淵麵前。
“公子啊，您看這女人左右您也用完了，她這般耽誤您的計劃，使得我們差點功虧一簣，是不是死前也須得接受些懲罰？”李青淵一心一意看著眼前的人，這樣油膩可怕的聲音出現的時候她也沒有分出多餘的心思。她看見陸煬斂下眼，問她：“什麽時候知道的？”知道什麽？她該回答什麽？所以還是她做了錯事嗎？她該老老實實地等著被利用完然後結束生命嗎？陸煬像是沒有耐心等到她的答案一般，繼續問：“還知道些什麽？”還知道些什麽？還應該知道什麽嗎？要繼續揣測你在照顧我的時候所懷有的“別有用心”嗎？還是你到底想獲得什麽？而在你眼裏我又是什麽？
李青淵死死被人往後拖的時候，她還是在掙紮的。衣衫不整，十指滿是血汙。身後的人叫囂著，惡意纏繞在她的身上，和數不清撫摸拉扯她身體的手一起。她在向自己的丈夫求救。可陸煬隻是冷眼站在那裏。她抬起頭看進了陸煬眼裏，突然就不想再掙紮了。手鬆開的那一刻，手上當初陸煬送的鈴鐺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是無比黑暗的一個夜晚。後來她連哭都忘記了。青淵死了。她蹣跚著從自己的軀殼裏離開。徒留一縷奄奄一息的殘魂。陸煬就等在門口。然後看見她，落下了最後的手段。
煙消雲散的那一刻，李青淵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雨季。他們還在三清鎮。她站在簷廊底下，陸煬撐著一把傘走到她麵前，遞上那串漂亮的鈴鐺。
當初的無端動心是此刻的萬般嘲諷。李青淵想，如果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她絕對不要跟陸煬走。可她不會再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
生生世世，都不會再有了。
李子序也死了。在看到姐姐的屍體的那一刻，他在姐姐的身邊自盡，他用了百千年的時間變成了惡鬼，困住了整個三清鎮。他在等著陸子荊回來，等著陸子荊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當年的點滴然後能夠陸煬拚命。可在知道陸言之的身份的那一刻，李子序突然生出了別的心思。
殺了陸言之吧，也殺了陸子荊。這樣，那個天帝大人就徹底是孑孓孤身一人了。他左右不在乎自己的親人，就該失去所有的親人。
蕪淵快速輪轉著手上的法力，掐減掉孟依依要經曆的李青淵的人生。李青淵煙消雲散的那一刻，孟依依頹然跌倒在地，不等兩人反應，強大的滿是怨念的鬼厲從天而降，手下死死按著兩個年歲相似的青年。這場關於過往的支離碎片不僅拉回了子序，更將子序心中的怨念再次激發。蕪淵飛身朝孟依依撲去將她帶離殺場。李子序狠狠壓著陸言之將他往地底下拖。孟依依還沒有徹底清醒，蕪淵暗罵著蓄力衝向李子序。
仙界。“等等！”在某座仙宮內匆匆刹車的小狐狸突然止住步子，以身體裏的葉茯苓完全沒有預料的力量壓製了其前進的動作。“等什麽！”葉茯苓來了火氣，“這是動手的最好時機，趁現在陸煬那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今天又是他獨自練功的時候，我們把他一鍋端了。端不了也要把他搞走火入魔了！狗東西弄死他！”說著，她催著小狐狸繼續往前。
殷茸壓住步子，甚至為了抵抗身體裏的力量生生在地上落下了四道爪印。“做什麽！”葉茯苓沒想到這小東西吸收了她的力量還有這樣的本事。殷茸退後兩步，往仙宮外跑去。她在心裏回答葉茯苓的問題：“大皇子殿下！殿下有威脅！我要去救他！”
“救你妹啊！”葉茯苓看著這個一爪子就能被拍死的小東西，火氣蹭蹭往上竄。
這邊，蕪淵設法困住了子序。子序的暴動是他不曾想的。他的力量被這次的青淵記憶重塑削弱了不少，再加上此前為了進入三清鎮往自己脖子上割了一刀。一時之間，他這個鬼界之主竟然都沒有萬分的把握能夠毫發無傷拿下這個小鬼。他把昏昏沉沉暈過去的孟依依護在自己身後，等等還得留點力氣清洗掉孟依依作為李青淵所殘留的記憶。在仙界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孟依依若是帶著李青淵的記憶去了被發現隻是時間的問題，到了那個時候若是玄衣不在，天帝要動手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如此，眼下必須速戰速決。
他撤去困住子序的屏障，掐出法訣。青色的鬼焰飄動，他提氣，施法，朝著惡鬼子序衝去。巨大的光影從天而降，在壓垮了三清鎮之上屏障的那一刻恢複成她本來的形狀，蓬勃的狐尾狠狠掃向子序，把子序推出數米之外，然後狐尾落下又是無比輕柔地把陸子荊護在身後。趁此機會，鬼鎖鏈從蕪淵腕間探出，束縛住子序的手腳之後鎖鏈便兀自向地底紮去。子序發出怒號，且在瞬間便有了新的動作。他絲毫不管不顧自己會不會因此煙消雲散，當機立斷掙斷了自己的手腳，在短瞬地匍匐於地之後，他再次向陸言之和陸子荊的方向飛撲而去。
炸了毛的小狐狸瞬間展開應對地姿態，妖力橫生，眼中迸著火光。蕪淵本想生擒了子序以防有一日能夠真正為李家這兩姐弟求得一份公正，可此刻若是放任了子序這麽橫衝直撞，恐怕難以獲得太好的結果。
蕪淵犯愁之際，隻聽得虛空中哪個人嘖嘖兩聲：“小狐狸，這次我就勉為其難幫幫你，算是還債了。”聲音之後，這隻不知從哪裏落下來的小狐狸身軀猛然擴大，她抬起爪子，把子序按在腳下，然後抬眼看向蕪淵，用分明不是她自己的聲音說：“愣著幹嘛，收了他啊！”蕪淵聞言凝神施法，三清鎮巨大的屏障收縮成口袋把青淵籠罩其中。
“不對勁。”蕪淵發現有異常，果斷收手，但屏障已經死死把子序壓在其中，蕪淵試圖施法解咒，可那屏障鑄就的袋子非但沒有散去而愈發用力地收緊，小狐狸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抬起爪子就想扒拉開那束縛在子序身上透明的袋子。
就像是過於成熟的西瓜，在瞬間發出清脆的炸裂。唯一不同的是沒有紅白之物的溢出，被困住的子序，沒有來得及留下什麽聲音，煙消雲散。
附在屏障上，有一層屬於仙界上位者的咒枷在這一刻才慢慢顯現。咒枷散去的那一刻，三清鎮恢複了它千百年前的原貌。重新響起的鼎沸人聲，就好像在嘲笑這裏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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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各位，其實這周開始之前我有個了不起的一周更完全稿的挑戰。因為大綱啥的都寫了我覺得應該困難但不艱難。
至於現在，既然我隻完成了這一篇章，那就把這個挑戰放到下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