玧姬(五)
郎情妾意。原來怒馬鮮衣少年時出來的感情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玧姬實在搞不明白。她握緊了劍柄,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頭頂的黑雲。她強忍著內心的不甘和痛苦,試圖對再一擊重重打下來的天雷視而不見,她甚至試圖自我催眠,那樣不要命的傻子死了就死了吧。
可是舍不得。
她磨了磨後槽牙:“就當是我欠你的。”然後提劍向雲層飛去。
而驟然之間。雷霆冷卻,像是被延緩了速度一般,玧姬甚至看得見驚雷緩慢移動的模樣。漆黑的雲層被撕裂開來,玄色衣服的仙君從天而降。岫山體力不支倒在地上,宴曼殊卻突然睜大了眼,看著玄衣的方向魔怔般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玧姬懸在半空之中與玄衣對峙。她挑了挑眉:“你的手段?”玄衣抬手,從宴曼殊手腕間便脫落一串珠子緩緩飛向他的手心,“突然想起來落了一些東西罷了。生怕有這東西傍身,她死不了,你也白跑一趟。”玄衣分明什麽都是知道的,甚至宴曼殊口口聲聲的命數之類的或許都是從玄衣口中得到的,玧姬不曾戒備玄衣,可此刻無比忌憚,輕虹微微發顫,她開口問道:“你做了什麽?”
“簡單的交易罷了。”玄衣負手,“她願意為白澤承擔一些亡國的怨氣,我也願意提供一些讓她有生之年過得好一些的途徑。”
玧姬嘖嘖兩聲,雖看不慣玄衣這種暗地裏給愛人開後門的把戲,可又不得不承認玄衣所言之交易若是宴曼殊自己認同守可的便沒有半點違反天規的痕跡,況且白澤也是她的朋友:“她知道嗎?”
玄衣搖了搖頭,大功告成般慢慢退回雲後,留下一句:“管好自己的事情吧。還有殘局需要你收拾呢。”想到什麽,他回頭,“善良”地為玧姬指了指生門。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宴曼殊掙紮著還要往前撲,她一把推開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昏死過去的岫山,她狼狽萬分滿是塵土,玧姬落在地上,朝著宴曼殊走去:“事到如今,不必掙紮了。你……”
“不,還有一個辦法!”宴曼殊眼中閃過光,不等玧姬反應,便拉住玧姬的衣擺踉蹌起身,宴曼殊手上緊握著一顆珠子,若是玧姬能與之前玄衣收走的那串拿來比對便會發現,這顆珠子大約就是那珠串裏的一顆被拆卸了下來。宴曼殊緊緊抓住了玧姬的手,珠子灼熱,玧姬竟一時掙脫不得,隻覺得渾身上下的法力正在源源不斷脫卸而去,順著這珠子離開自己的身體。
玧姬驟驚:怪不得宴曼殊一生風生水起,能夠得了旁人沒有的東西。原來是從玄衣地方得的置換命格的寶物!
輕虹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似的,劇烈震顫之後,竟然脫離了玧姬的手,朝著宴曼殊而去,以為成功被替換命格的宴曼殊伸手就要去接輕虹,隨著再次驟然乍起的雷電打在身上,輕虹生生削去了緊緊拉著玧姬的那隻手。雷電落下,直打在宴曼殊的頭頂。珠子掉落在地上,連同那隻斷手,碎裂成了齏粉。
玧姬隱約覺得輕虹這一擊晚了一步,有什麽既定的東西脫離了她的身體離開。她最後看了眼癱倒在地上的宴曼殊,施法托起倒在地上的岫山,從玄衣指的生門踉蹌離開。其實她應該再回頭看看的,再回頭看看她就能看見那些漂浮起來的粉末裏替換的她和宴曼殊的到底是什麽部分。
岫山身魂將散,玧姬不忍,將他帶回了冥界,然後將岫山附著在一塊岫山玉石上。岫山在冥界蘇醒,看著玧姬無比高興。玧姬覺得岫山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極了當初他看宴曼殊的眼神。她不解,卻沒有問。她隻當是岫山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感情給予的回應。這是她有仙識開始做過的最愚蠢、最自私的事情。烙印在她手上的那顆珠子的痕跡似乎還在隱隱發熱。然後,玧姬獨自墜入了愛河。
時間太漫長了,漫長到玧姬理所當然地忘記了百年前那樁可有可無的舊事。可岫山有一日卻突然清醒一般一改過去的麵貌對她大聲指責:“你讓我把曼殊引到花園之後發生什麽了!你殺了她?你為了自己得道成仙然後殺了她?”玧姬甚至記不起來岫山說的這個曼殊是什麽人,隻是隱約有個印象。她想解釋,可是岫山眼底的失望打在她身上實在太痛了。
岫山走了。玧姬以為岫山隻是出去散散心而已,結果岫山再也沒有回來。她找不到岫山,隻聽聞那個終於練出了堪比仙人強大仙術的人在滿世界尋找他的宴曼殊,他甚至從冥界帶走了彼時玧姬勉強從宴家救回來的亡魂。玧姬想,是岫山終於記起了埋葬在記憶深處的人嗎?是她貪圖了多年的溫暖終於要回去來處了嗎?她自怨自艾了那麽多年,直到打聽到岫山幾近煙消雲散,然後折損了冥界全部的風景換回一塊毫無靈氣的岫山石。
此刻站在玧姬眼前的宴曼殊俯下身子,在岫山的耳邊說:“殺了那個人!為我報仇!”岫山眼中閃過迷茫,就好像宴曼殊本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一樣。但他猶豫著還是轉過了身,向玧姬展現了自己的殺意。
孟依依拉住了要衝上前去的陸言之:“等等!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陸言之皺眉:“不瞞你說,我覺得也有些異常。”眼前岫山已然開始和玧姬纏鬥,玧姬無法對愛人痛下殺手,唯有不斷躲避。她死死握住輕虹,不讓它展開攻擊。一邊看著笑話的宴曼殊放肆狂笑。蕪淵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兩個人身後的:“我也發現不對勁了。”
孟依依嚇了一跳:“你什麽時候來的!”
蕪淵挑了挑眉:“你以為殘魂誰找到的。雖然花了點心思,但召喚這麽一縷東西還是很簡單的。話說回來,你可知道,我在那個殘魂身上發現了什麽?”
陸言之不著聲色擋在蕪淵和孟依依之間,裝作滿臉好奇的模樣:“發現了什麽?”蕪淵頗為嫌棄地上下掃了掃陸言之,孟依依順著目光看去,不得不說陸言之穿女裝實在有些……眼熟。等等,她為什麽會覺得眼熟?蕪淵拉回孟依依的注意力:“我在那抹殘魂上發現了命格替換的痕跡。而且替換的還是神仙的命格。雖然替換不過一會兒就被終結,但被換走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啊,聞著殘魂的味道,跟那個拿劍的很像。”
孟依依心裏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她隨手抄了根木棍就要往宴曼殊的方向衝過去。蕪淵連忙拉住她:“做什麽?”孟依依袖子一撩:“把那殘魂換掉的命格打出來!”
陸言之搖了搖頭:“你打可沒用。”說完,朝著玧姬的方向大喊,“前輩!那個殘魂替換了您的命格!說不定就和你眼前這個男人有關!您要自己把它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