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
陸子荊出了小姑娘的寢殿，去尋了個人。
事實上，找穸以這件事兒，確實要看運氣。酒仙這個職位實在清閑得不行，除非仙界有饗宴，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之間自然需要仙釀，哪怕如此，穸以也完全可以準備好酒，讓自己府上的人走一趟。因此穸以久不在仙界，常常四處遊玩兒，頗有些閑雲野鶴的味道。
陸子荊找到穸以的時候，穸以剛從人間陸言之那兒回來，一身風塵，看到陸子荊站在他的府邸門口，隻是隨意拱了拱手便打算走的。陸子荊叫住了他。穸以挑眉：“大皇子殿下，有何貴幹？”
陸子荊隻是覺得，穸以作為狐狸爹還是要知道殷茸的情況的。他說：“我此番下去人界一是為了帶言之回來。還有一事，和殷茸有牽連。”
穸以聞言，老老實實轉過身，一副你說我在聽的模樣，涉及到那隻被他帶到仙界的小東西，他還是有些在意的。
“殷茸畢竟是妖體。來了仙界沾染了太多仙氣，身心受創，現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助她成仙。”陸子荊說的並非全無道理，這一點，穸以自然也是知道的。陸子荊的話說到這裏堪堪止住，不是因為別的什麽，隻是實在說起來，妖要修仙這個事情，或許還是穸以知道的更多一些，畢竟此前的小仙薛瞳，現如今的九妖妃，不論怎麽說，由妖界到仙界都是有穸以的一番功夫在。穸以見陸子荊意有所指的模樣，便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牽扯起來雖然有些莫名難過，他還是說：“薛瞳當初也隻是我胡亂澆了一壺仙酒導致的。她雖生在妖界，卻隻是有些靈識的小精怪罷了，再加之後來有師父的幫助，此間諸多倒也還算順利。隻是，殷茸生來就是妖。”
而且體內還有那一股若有若無的磅礴妖力加持。為今之計……
“你該不會是想，給她換一副仙骨吧？”穸以皺眉。他雖做多了離經叛道的事情，旁人看來，也是他和玄衣最像，無論做什麽都不受外界牽扯，若是想做就做了，可他不曾想到陸子荊這麽一個儀表堂堂的人，竟然也會有萌生這樣的想法的時候。
陸子荊點頭。
穸以反問：“你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事情嗎？”
“知道。”聊聊兩字回應，語氣之間卻是鄭重其事的。
穸以不知足地再次問：“要換的仙骨得夠純淨，所以必須是從活著的仙人身上脫下來的。失敗率極高。還得找個和那小丫頭差不多的，你都知道？你也知道以你的身份，若是真的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神仙兩界皆容不了你不說，甚至西方彌陀都會插手，到那個時候……”
“知道的。”陸子荊輕描淡寫地好像隻是在回複什麽實在不值一提的事情。穸以卻沉默了。他雖然也喜歡那隻小狐狸，卻也隻是覺著小家夥兒有意思罷了，可現如今看來，陸子荊才是神不知鬼不覺就叫那隻小東西把魂都勾走了吧。
陸子荊也不知道穸以腦子裏七繞八繞地在想些什麽，說到：“如今之計，我想去妖市看看。”
穸以被陸子荊這麽一提醒，才意識到，是啊，不一定要真的殺了哪個神仙來取仙骨這麽血腥暴力嘛，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隻是妖市這個地方……他擺了擺手：“算了，您就安心去人間辦差吧。妖界這一趟還是我去比較好。你一個仙界的皇子，跑到妖市算是什麽事兒。且你的目標暴露終究比我容易些，我哪怕被發現了還可以扯謊說什麽為了釀酒的稀缺材料諸類的。”
陸子荊想了想，大約覺得穸以說的還是在理的，於是認真拱手，還給鞠了一躬：“如此，便麻煩你了。若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還請盡管開口。”模樣之恭敬順從雖叫穸以覺得十分舒服，可莫名覺得這架勢怎麽這麽像女婿拜見嶽父似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心想：完，我不會這麽快就老了吧。
他隨意擺了擺手，也不回府了，直接奔著妖界去。
穸以上次去妖界的時候，雖然也沒有什麽大陣仗，但這張臉，以及本身和薛瞳的淵源擺在那兒，以至於他剛剛到妖市，消息便傳到了蒼離耳朵裏。
蒼離和薛瞳正在用餐，兩個人一頭一尾坐在長桌兩端，薛瞳低垂著眼，聽到灰鳥來報，說到穸以的名字的時候，拿著湯匙小口小口吃粥的動作停了停，但沒怎麽露出在意的痕跡。蒼離不著聲色地看了一眼薛瞳，繼而收回目光，囑咐灰鳥：“去探探，他要什麽。盡管給他就是了。”
妖市這個地方，算是擺在明麵上的交易場。管轄之鬆懈程度與放著耗子在自家廚房吃糧日日還問問耗子明日廚房再來點啥合適沒有差別。妖市的交易者從六界來，什麽人都有，買賣交換的除了貨物，也不乏什麽牛鬼人蛇各種。你在這個地方看到什麽都是不算稀奇的。穸以頭一次跟著同樣離經叛道的老酒仙來的時候甚至還看到過有人在兜售時間，兜售記憶這類東西的。所有你能想象到的消耗品，這裏大約都能買得到，也或許賣的出去。
可是仙骨……
修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又是吃了多少苦頭，換了多少命數才能夠盼的到的。多少人想生活在那雲頭上，哪怕被指責所謂道貌岸然模樣，也是甘之如飴的。脫了仙骨，且不說還能不能活著，一時間從雲頭這麽掉下來，都得沒了半條命吧。穸以逛了半天，找到賣龍骨的，都沒有賣仙骨的。他皺著眉頭，被妖氣熏得微微有些不耐。
灰鳥在穸以身後跟了半天，發現這個祖宗隻是東看西看在找什麽，最終半點沒動。隻好化身某個小販，親切招呼：“這位朋友，要點什麽啊？隻要你想要的，就沒有我拿不出來的。”穸以看灰鳥麵前的小攤上東西也算是齊全，已經算是比旁的更五花八門一些，一看就是個有想象力的小販。灰鳥要是知道穸以在想什麽，一定會氣得吐血，他已經為了套話，把蒼離庫房裏的寶貝都搬到這裏了，穸以要是還說不出什麽，他能夠立馬自決在這兒。
於是穸以低下身來湊近小聲詢問：“仙骨，有沒有的？”
灰鳥“自決”兩個字剛剛過了腦，立馬反悔地把它拋掉，僵了臉，再次確認：“您說……什麽？”
穸以嘖了一聲，小聲埋怨：“怎麽還是個沒見過世麵的！仙骨，仙骨懂不懂！神仙的骨頭！能夠幫助初神仙兩界之外的生靈快速成仙的那個，特別是對你們妖類。”
灰鳥覺得背後都要冒汗了。這祖宗要什麽不好，要仙骨？他一個酒仙要仙骨作什麽，釀酒嗎？灰鳥不知道怎麽作答，卻也不敢這麽拂了對方的意思，隻好硬著頭皮回答：“我為東家做事。我東家還算有些本事，容我回去問一問，晚些時候您再過來？”
穸以一聽，覺得有苗頭，高興應下。
穸以是高興了，灰鳥覺得有些想哭。
妖殿內。灰鳥回了消息，明顯覺得場上的氛圍變了。蒼離一雙眼緊緊盯著薛瞳，連眨都不帶眨的，臉色鐵青，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薛瞳隻是苦笑一聲，便站起來要走。路過蒼離身邊的時候，蒼離終是沒有忍住，死死箍住薛瞳的手臂，聽到對方壓抑的倒吸一口涼氣，才稍微克製地鬆了勁兒，可到底是沒有鬆手的。
“你一直在等這一天是嗎？”蒼離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可是說出口的話還是聲音顫抖，帶著不自覺的恐慌，和害怕。
薛瞳突然想起了那麽久之前，在她還是個這麽小的小仙的時候，在通天鏡裏看到的一切。明明那個吊兒郎當的少年郎還站在自己身後左顧右盼，一邊提醒著：“薛瞳，我勸你不要到處碰哦，要是碰壞了什麽東西，我第一個跑。”對方是笑著的，說第一個跑的時候，很認真，卻又像在開玩笑。雖是鄭重地在警告的，可是薛瞳知道，要是真的出事了，這個人肯定二話不說替她背鍋。她的穸以，是全世界最好的穸以。
她一邊小聲回應：“不會噠。”一邊還是忍不住伸出手，碰碰那麵通天鏡。然後霎時間，白了臉色。還是他，還是穸以。卻是這樣狼狽地隔著一扇門，在祈求他的小姑娘。他拿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換來的漂亮的匕首，一點點削去自己的血肉，要為那個小姑娘脫出一副完整的仙骨。他用的是薛瞳從沒有聽到過的溫柔語氣：“我會給你取出完整的仙骨來，這樣，你就可以成仙啦。”還是這樣輕鬆的語調，可做的卻是那樣讓人覺得痛苦的事情。
此刻站在她身邊的穸以好像看不到她看到的一切，發現她的反常，甚至還伸手要來搭她的肩。薛瞳恍然回神，卻如同大夢初醒一般滿頭是汗，眼睛酸澀，甚至於淚流滿麵。她看著眼前開始著急的穸以，突然明白了自己對這個人的感情。
可明白的那一刻，就注定萬劫不複了。
她終究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匆匆離開。在叩謝了玄衣之後，選擇帶著這身辛苦磨出來的仙骨重新回到妖界。她不知道自己這麽一走，依依會是什麽反應，師父會不會失望，也不知道這滿天神仙會如何看她。她更不知道穸以會是什麽反應。她不知道，也不敢猜。
她固執地決定，要幫助她的仙人去救自己的愛人。她要失掉自己的仙骨，去救愛的那個仙人。她一直在等。她知道，有朝一日，穸以一定會帶了什麽目標，再次出現在妖界。而灰鳥說穸以在找仙骨的時候，薛瞳知道，自己等的那個重回仙界的時候，終於到了。
那麽這一次，未來會變嗎？
竟然意外地，她是覺得高興的。可蒼離握住了她的手。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其實和蒼離沒有關係，可這個人隻是笑眯眯地說：“我很喜歡你，所以讓我幫幫你。”然後用近乎卑微的姿態，把她留了下來。然後就是不留餘力的幫助。哪怕薛瞳說，不值得。
蒼離每每也隻是回複：“值得的。”
蒼離良久沒有說話。薛瞳小聲說：“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你知道的。”
可蒼離還是當初那副模樣，認真且執著地，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告訴我，答應我。你會活著，回到我身邊的，對嗎？”
薛瞳沒有回答。而蒼離也終究是鬆了手，隻說：“你不能這樣回仙界。我給你準備了掩蓋妖氣的化形丸。你跟他走吧。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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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會虐嗎？
答：怎麽會！怎麽可能！我寫的哪一對CP是虐的！！對不對！肯定不虐啊！最後都是HE的好吧！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