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
翻完了滿滿一袋包裹,孟依依心滿意足地坐到往生河邊,兩條腿一點一點地,鞋尖打在水麵。蕪淵也跟著坐到孟依依旁邊。往生河裏的冤魂們估摸著後期有一半是被孟依依逼著往河裏跳的,因而恨不得離孟依依越遠越好,這樣一來,兩人這麽一坐倒也算是一道風景了。
“蕪淵,你老來問我,今天記得你了沒有,明天記得了你沒有,你明明是認得我的,可為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呢?”孟依依問。
蕪淵兩隻手往後一撐,萬分自在:“不瞞你說,其實你是我的妻子,因為腦子不大好使,就喜歡四處跑來跑去,我一疏忽你就跑到冥界來了,然後腦子一抽,就喝了孟婆湯把我忘記了。”“你找打是不是。”孟依依看到一邊牛頭馬麵啃著瓜高深莫測的表情,就知道蕪淵可能隨口扯個謊,那倆沒眼力見的扭頭就能把這個事情當做奇聞軼事傳遍整個冥界。
牛頭馬麵看到當事女主角看了過來,一副我懂的你放心的表情,怎麽看怎麽不讓人放心,孟依依假笑道:“來一碗孟婆湯?”牛頭馬麵當即變了臉色,連滾帶爬跑了開去。蕪淵隻是笑著看,末了離開前才悠悠又來了一句,算是回答了孟依依一開始的問題:“記憶這個東西,由旁人來說,會帶上別的印記的。我認識的你,不一定就是你。隻有你自己,才能告訴別人,那段記憶堆砌起來的究竟是什麽樣的孟依依。”
孟依依似懂非懂。但終究沒有再問什麽。衝著慢慢消失的蕪淵招了招手:“下次來,再給我帶一點別的藥材之類的吖!”
孟依依高高興興地招呼,牛頭馬麵暗自祈禱,不要再來了,不要再帶東西來了啊。
“啊對了。”牛頭想起什麽,“老大,判官大人今天早些時候讓我和您說一聲,叫您空的時候去找他一趟。”
“找我?”孟依依一臉驚喜,繼而表情一變,惡狠狠地對著牛頭“找我你不早說!等等我判官哥哥等急了你就死定了我告訴你。”牛頭很想說如若不是我早上一來您就給我灌了一大碗孟婆湯,我昏了半天,醒來早就被嚇得忘得七七八八了。但是牛頭不敢。隻能老老實實地笑:“那,那您快去吧?”孟依依正要走,腳步頓了頓,轉過頭問:“說什麽事兒了嗎?不會是冥界業績下降得太厲害,來問我罪吧!”想想小孟婆就覺得瑟瑟發抖,她可不想這麽早就給判官哥哥落下這樣的壞印象。牛頭想了想:“倒也沒說什麽,但我看到了一封喜帖,沒錯!是喜帖!紅色的,我斷然不會看錯的!”馬麵立馬跟了一句:“莫不是判官大人要成親了!”
霎時間,孟依依隻覺得一道天雷落在了她的頭上,倒也說不出什麽感覺,也不是難過,就是感覺,短時間內的目標突然被哪裏來的小妖女叼走了一般。渾渾噩噩走到閻王殿,沈迦正在梳理老判官留下來的各類書冊,看到孟依依,拿過桌上一封紅色的喜帖遞給她。孟依依還沒回過神:“判官哥哥你真的要成親啦?”沈迦笑道:“說什麽呢?不是我,妖界要做封後大典了,送來的喜帖,邀請冥界參加,我問了上麵,說仙界不一定會派人過去,畢竟舊怨在先,且說起來······”沈迦觀察著孟依依的臉色,他自然是認得孟依依的,也萬忘不了那場大典之上,江落梨受過的委屈,雖然也有仙人喝了孟婆湯失去記憶的先例,可大多過個幾日就慢慢恢複了,可偏偏孟依依還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到底是真的忘了,還是裝作不記得了呢,他試探地繼續說,“且說起來,被封後的九妖妃薛瞳,身份特殊,從前是個仙人。對於仙家來說,這樣一個由仙墮妖的人坐到妖後這個位置,著實有些諷刺了一些。”
孟依依的神色不見有變,隻是像聽故事一般,恍然:“原來是這樣啊。說起來,仙還可以變成妖嗎?”
莫不是真的忘了個幹淨?沈迦邊想邊回複:“倒是可以,但要承受了極大的苦痛,活活褪去一身仙骨,受盡了腐皮爛肉的痛,其間能活下來的都是極其少數的了,但有那位妖主在,估計這個薛瞳,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這樣啊。”孟依依摸著下巴,拿過那封喜帖,打開看了看,上麵用鎏金寫著婚期,地點,以及新郎官和新娘的名字:蒼離、薛瞳,再往下便是一段,大約是蒼離的自白:
吾妻薛瞳,卿卿吾愛。自目見而悅之,若不見即思之,如思之則念之,至念之欲見之。吾未曾如此感念上蒼之仁,幸於吾之所幸。願以清後宮,長茹素,不殺生,無妄念,以繾綣懇求吾愛之長幸。如獲愛之,吾願常伴於卿卿之側,汝獲愛之,吾願全汝之愛意。願六界以證,天下皆明。
孟依依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顫了顫,這麽一段感人的詞放在眼前,她反而覺得既欣慰又高興,就好像自己的女兒嫁對了一般。看到孟依依的表情,沈迦起疑:“寫什麽了?這麽感動?”孟依依笑著摸了摸喜帖上薛瞳的名字:“這個妖主真是厲害,尾生抱柱,至死方休,這樣的感情千百年裏六界怕也是少見的。看來是真的很愛這個叫薛瞳的吧。看來兩個人確實是真愛啊!”孟依依說著抬起頭看沈迦,“這個叫薛瞳的也是因為真的喜歡妖主才從仙入了妖吧!”沈迦說得輕描淡寫:“大約是吧。可好像,薛瞳本就是生在妖界,是由妖做了仙,後來又入妖的。”
孟依依這麽一聽,腦袋有些要宕機的預兆了,一頭黑線:“這麽亂嗎······”試探到這裏,沈迦覺得,大約不會有異了,看來,孟依依是真的忘了七七八八了,至於之後能不能想起來,那就要看薛瞳本人能帶給她多大的刺激了。沈迦說:“便就是過兩日的事情了。晚些時候,你可以和鬼君一起結伴過去,我看他時常過來找你。”
孟依依聽到鬼君,連忙擺手撇清關係:“我和他不熟的!”孟依依雖然知道要是被蕪淵聽到了這句話,她可能就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可以熬湯的東西了,可是這個時候,還是討好她的上司兼短期之內想要吸引的對象比較重要。孟依依對於沈迦的感情,也算不上喜歡,更多的,是想要獲得某個切實身份的需求感。就好像,隻要她真的和沈迦有了什麽關係,她就是蕪淵說的,有切實身份的人了。況且,沈迦給她的感覺有些奇怪,總覺得很熟悉,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好像梨花的味道,孟依依也覺得在哪裏聞到過。
沈迦倒是不想孟依依會有這麽大反應,安撫性拍了拍她的肩:“鬼君人不錯的。”孟依依覺得怎麽這個走向有點不對啊,她才要說什麽,牛頭衝了進來,手上還拿著一卷金燦燦的檄文,嘴裏叫嚷著:“大人大人!!仙界來了檄文!”沈迦快走向前兩步,順勢從氣喘如牛的牛頭手上接過檄文,打開細看。過了一會兒,了悟地笑了笑,看向孟依依:“知道冥界的情況,仙界便派了新的仙官下來,接任閻王一職。”
孟依依正腹誹:閻王便閻王吧,看我做什麽,難不成和我還有什麽牽扯?哪怕有牽扯我也早不記得了呀。
牛頭嘟嘟囔囔:“這冥界的司職照理來說,沒什麽人願意來做,冥界雖說千年之前就被仙界司掌管轄,可是這麽多年來也不見仙界有什麽主動願意過來的神仙,這最近怎麽了,我們冥界驀然變成了香餑餑不成,怎麽仙人們都要往冥界來了?”
孟依依不解:“什麽叫千年之前被司掌,卻無人願意管?”
牛頭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解釋:“嘿嘿老大,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千年之前有個叫做玄衣的上仙,那個時候啊,天上的仙人還沒有現在這麽多。六界各司其職,各管各的,可是據說這個玄衣上仙丟了個重要的人,遍尋六界,卻多年不曾找到,他想許是墮入了冥界無極之地,於是來找當時的閻君打架,打贏了,當時閻君幹脆當了甩手掌櫃,讓仙界把冥界一起管了去算了。玄衣上仙不理會啊,隻顧著自己找人,時間長了,便耽擱了。此後雖說是仙界派仙君過來做工作,可哪裏有人願意從那麽高,那麽漂亮的地方跑到這麽黑漆漆的冥界來,因而啊,這麽多年,我也就看到過一個您掉下來的,還有一個就是我們判官大人,主動請職到冥界。”
“巧了不是。”沈迦揚了揚手上的檄文,“這位也是自願來的。”
“誰啊?”孟依依和牛頭異口同聲。牛頭甚至還笑話:“估計是犯了什麽大事的小仙官想逃避責任,故意來冥界躲的吧。”
“天帝二皇子,陸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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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生抱柱這個故事大家真的應該去看看!我太喜歡了!也可以看看洛夫的《愛的辯證》,我一直覺得多愛才可以做到那樣。蒼離的自白那一段我自己胡謅的,如有雷同,不可能雷同!我仔細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