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憶（三）
“二皇子殿下！別忘搖床裏麵爬了！！”“二皇子殿下，您小心點兒，別掉下來！”如此雲雲。孟依依拉了拉旁邊的“陸言之”，又指了指小號的：“那個才是你。”“陸言之”似乎受到了什麽吸引，往搖床走過去。床裏的奶娃娃似乎對小號的不感興趣，看見了大號，張開手，咿呀咿呀笑了起來。“陸言之”有些猶豫，但還是忍不住伸出一隻手，那個奶娃娃就好像怕大號後悔一般，伸出手抓住了“陸言之”的手指，下意識就要往嘴巴裏放。
“不可以！”小號陸言之和大號孟依依同時開口。可是還是小嬰兒的小孟依依哪裏管得了這麽多，開心地吮著“陸言之”的手指，偶爾還笑著蹭一蹭這隻沾滿自己口水的手指，一臉討好。“哇——我的小妹妹！”小號陸言之不由分說，說哭就哭，半點猶豫都沒有。
“陸言之”卻一副頗為滿意的樣子。沒長牙，小孩子柔軟的牙床和小舌頭有些可愛，湊得近一些，還可以聞到小娃娃身上的奶香味。孟依依漲紅了臉，連忙拉回“陸言之”的手，拿出懷裏的帕子給他擦，低聲暗罵：“陸言之！你知不知你這樣很.……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麽，“陸言之”竟然覺得心情特別好，看著低著頭給自己擦手指的孟依依甚至有一種想抬手揉一揉眼前小姑娘的腦袋的衝動。
小號陸言之似乎被惹惱了，把小孟依依擋在自己身後：“我警告你！我可是天帝二皇子，我師父是玄衣仙君！我師父說了，這個小妹妹以後要給我做媳婦兒的！你不可以亂動別人的媳婦兒！”孟依依聞言連忙捂住小陸言之的嘴，哈哈打馬虎眼：“你看看，小孩子盡胡說。”
“我才沒有！”小號掰開孟依依的手，正要反駁，抬眼看到了孟依依的臉，又低頭看了看小娃娃，然後一下子抱住孟依依：“媳婦兒！你怎麽長那麽大了！抱——”小小的俊臉上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耳朵後麵了。“陸言之”神色一冷，揪開小號的自己，拎著衣領扔到一邊：“滾。”
小號陸言之一驚，叉著腰，惱火問：“你是我媳婦兒什麽人！”
“她愛人！”“陸言之”下意識脫口而出，繼而一愣神，孟依依也看向他，一臉窘迫和不知所措。反倒是小號陸言之一臉了然地笑了，他捏了捏大一點的自己的手：“記住啦？不要忘記了哦，不然我會把她搶走噠！”周遭的風景隨著那句話一起慢慢淡去，繼而出現的又是新的場景。
這一次，兩個小號的他們都長大了一些。小號的陸言之似乎已經到了要去學仙術，要去讀書的年紀。他央求著自己的母親：“母後母後，我不能跟著師父嗎？不能不去昆侖嗎？”天後蹲下來，一臉嚴肅：“讓你跟著玄衣學習，可不是讓你荒廢學業的！昆侖一行，你千萬不能輸給陸子荊你知不知道，也要廣交朋友，等你登了帝位，說不定還要靠著這些人呢。”
孟依依帶著“陸言之”遠遠站著，看著，卻把天後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孟依依苦笑：“你還記得嗎？因為你要上昆侖墟這件事兒，我還以為我們會大吵一架的，可是看到你，責怪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知道小陸言之要去昆侖墟，小依依一直追到了三重天的天門口。這一次，兩個小一點的他們又好像看不見他們了一樣。小號的陸言之被小孟依依緊緊拉著袖子，小孟依依可憐巴巴地問：“不去不行嗎？”
“不行啊，我母後說了……”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小孟依依又問，“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去昆侖墟找你玩兒的！”本來應該是小陸言之勸著小孟依依的，這一下反而掉了個頭，變成了小孟依依寬慰小陸言之：“你不要擔心我，哪怕師父出去玩兒了，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是啊陸言之，到了昆侖墟，不比天界了，你不能老是拿架子壓別人知不知道？”
孟依依蹲到小陸言之身邊，看著一邊嘮叨，一邊已經忍不住冒鼻涕泡的自己，忍不住嘲笑：“陸言之，我當初這樣跟個小老太太似的，你怎麽不說說我。”
“陸言之”虛空般揉了揉小孟依依的頭，幾度沒找到手感，幹脆揉了揉眼前蹲著的孟依依的腦袋：“沒有。很可愛。”雖然依舊惜字如金，可是好像，終於開始有了陸言之的影子。小陸言之走了。可是小孟依依卻還好像是望夫石一般癡癡站在那裏。
“你在做什麽！”有個人從背後厲聲嗬斥。
孟依依想到了什麽，連忙站起身，拉著“陸言之”的手就要走，對方卻好像察覺了什麽，固執地站在那裏沒有動。她埋著頭，不敢繼續看。
小孟依依轉過身，委屈極了：“天後娘娘.……”
“跪下。”天後捋了捋袖子上的褶皺，確定自己儀態萬千，端莊大方，才重新抬眼，高高在上般俯視小小的孟依依。小孟依依慢慢雙膝跪在地上。“陸言之”下意識去拉，可是卻穿過小孟依依的手臂，拉過一片虛無。
“你知不知道，陸言之是二皇子啊？”天後問。
“我知道的。”小孟依依老老實實回答。
天後又問：“那你以後要離他遠一點知不知道，他和你是不一樣的。”“可是為什麽呀？我喜歡陸言之。我不喜歡離他遠一點。”小孟依依撇撇嘴，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好看的天後娘娘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她。“不知羞恥。”天後沒有回答，隻是懶懶睥睨了小姑娘一眼，丟下一句，“跪著，想明白了再起來”，就擺架走了。
隨著場景再次散去，孟依依聽到“陸言之”這樣問她：“你後來跪了多久？”
跪了多久呢？記不清了。因為想不明白，所以倔強地一直跪著，直到玄衣來，扶起她的時候，她甚至都沒辦法自己走路了。玄衣為此很生氣，還罵了她，罰她把“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兒也有”抄了一千遍。“沒有多久。”孟依依回答，然後自顧自向前。“陸言之”想跟上，可回過頭，哪怕場景慢慢消散了去，卻還可以看到那個小小的孩子，固執地跪在那裏，挺直著脊背。
前方場景變換。孟依依覺得怎麽神憶老是跟她對著來，老來一些和她不對盤的場景。前方是昆侖墟。這好像是她在陸言之離開之後，第一次偷偷溜下天界，來到昆侖墟吧。“陸言之！”小號的孟依依躲在樹後，朝著在昆侖墟山間做課題作業的陸言之，小聲，但誇張又可愛地做口型。
陸言之注意到了，他旁邊的同學們自然也注意到了，看到孟依依灰頭土臉的，發出哄笑。小孟依依是偷偷摸摸自己下的仙界，躲躲藏藏的，哪裏還可以注意到自己的形象。看到小陸言之看過來，小孟依依拚命招手。可是小陸言之別扭地轉過頭去。
“過去的話，以後同學們也會笑話我的。”“陸言之”心裏浮上這樣一句話，便知道，這是小時候的自己心裏想的事情。小孟依依敏感地察覺到了自己小夥伴的反應。委屈卻自覺，沒有主動靠近，陸言之他們走到哪兒，她便遠遠跟著。小陸言之的同學們哪個不是人精，虛長了孟依依又不是一星半點的，便起了捉弄之心。等到小陸言之反應過來的時候，背後的小跟屁蟲早就被落在了很後頭的樹林裏。
小孟依依不是被落下的，是被陣法困住了。她不會解，卻也沒有哭。安靜地站在那裏，等著陸言之，或者是師父來救她。
“陸言之”有些不忍，他想開口緩解一下氣氛，卻不知道說什麽，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孟依依轉過頭看他，總覺得好像現在的陸言之和她剛開始看到的又有些不一樣了，多了一點真的陸言之的味道。她無所謂地笑笑：“沒事啦。”
“喂！”有人出現了。小孟依依循聲看去，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小男孩坐在樹上，看著她，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好像也是昆侖墟某個班的學服，雖然和陸言之的不大一樣。小孟依依想了想還是不要給陌生人添麻煩得好，於是她擺了擺手：“我沒事我沒事，你走吧你走吧！”
小男孩抱著胸，一臉老成：“我也沒說要幫你啊。”
“這樣啊。”小孟依依有些不好意思。“誒，我是蕪淵，你是誰？”小男孩有些好奇，怎麽被這樣說，這個小姑娘還沒什麽反應啊，換成是其他人，肯定發現被困住的時候就哭起來了吧。“我叫孟依依。”小孟依依倒是很有禮貌。蕪淵又問：“孟依依你怎麽不哭啊？”
“我為什麽要哭啊？”小孟依依反問。
“陸言之”看著這倆小孩之間和諧的氣氛，又不高興了：“誰啊這是？”孟依依似乎也才想起來，小時候還碰到過這麽一個有趣的人，倒是數百年沒再見過了，也不知道這個人過得好不好，她學著蕪淵的口氣回答：“蕪淵啊。他不是說了嗎。”孟依依說完轉頭就要走，“陸言之”跟上，不依不饒：“什麽關係？這麽親密？”正嘮嘮叨叨的時候，小陸言之還是跑來了，穿過他們，去救自己的小青梅，而樹上那個叫蕪淵的小男孩已經不見了。
再往前走，便是孟依依受禁閉的五百年。孟依依看著眼前的諸多幻境，逐一散去，不遠的眼前，便是出口。
“要走了嗎？”孟依依回頭的時候，發現自己隻剩了一個人，而眼前，好像是她在第一場記憶裏看到過的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