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這裏，是真正的人間。鮮活生動的人，在這蒼穹頂下日複一日地繁衍生活。人類，才是這六界之中，最為強大的存在。
一間客棧的二樓上房。陸言之撐著頭，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孟依依。床上的女子睫毛動了動，然後慢慢睜開了眼睛。她並未立馬起身，而是低聲問到：“陸言之，我們在哪兒？”
“人間。”陸言之坐起身來，從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孟依依額頭上的汗。
“你別騙我。”孟依依十分平靜，“原來我剛剛醒的時候，也以為自己到了人界。一時的激動和狂喜讓我忘了自己跌入過通天鏡。師父曾說過，跌入通天鏡的人再也看不到真實的世界了……我原來拚命想弄明白我那場夢境的最後看見的是不是我爹，可是我該知道的，我早就認不清看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的還是我臆想出來的。你呢？你是我臆想出來的陸言之嗎？”
“依依。”陸言之難得嚴肅，“你覺得真正的陸言之會在這個時候放開你的手嗎？所以不管是現實還是臆想，隻要緊緊跟著你的，放不下你的，就一定是真的我。你會相信我嗎？”陸言之一臉心疼看著孟依依空洞無神的眼睛。“信！怎麽不信！”孟依依努力扯出大大的笑容來。
“你已經睡了兩天了，走，我帶你去看看真正的人間。”陸言之一把拉起孟依依。
熱鬧非凡的大街小巷，讓陸言之慶幸的是，這次他們看見的總算是一個世界了。客棧裏，陸言之取出一道黃符，又找了個錦袋把符紙放了進去，然後他把錦袋塞到孟依依懷裏，說：“即便我無法向你證明你看見的是真是假，但這個東西至少可以保證，你聽見的都是真的。”
孟依依，我想帶你去看真實的世界。想帶你去看全部的世界。
拉過孟依依的手，向最熱鬧的地方走去。一家魚攤前，陸言之指著那條最大的魚：“依依，你猜我能不能抓起那條魚，徒手的那種。”孟依依這麽一聽就知道陸言之洋洋得意又想吹牛了。魚攤主還以為是來了大生意，便縱容著陸言之探下身子彎下腰去抱那條魚，還忙不送迭地吹噓：“看看這條的品相！帶回去熬魚湯是極好，極補的！”。幾乎半個手臂長的魚奮力掙紮起來，濺了陸言之一身的水，孟依依實在忍不住想嘲笑他：“還抓魚呢！你別被魚抓走了！”陸言之聽著便覺得這是激將，偏偏這麽說對他極為管用，若是不能夠真的抱起這條魚，他今天怕是絕對在孟依依麵前沒了麵自，於是他挽了挽袖子，好不容易抱起了魚，卻是弄得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可懷中的魚還沒有停止掙紮，陸言之撇了撇嘴，猛地將魚往孟依依身上一扔，孟依依快速閃身。隻見那魚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啪”一聲響，那魚砸中了隔壁餛飩攤一個食客的頭，再抬起臉的時候，一張臉燙的有些發紅不說，一頭的湯水，還有半張餛飩皮掛在他頭上。
“哪個混蛋砸的！”
孟依依和陸言之兩個人不約而同指了指魚攤攤主：“太過分了！”然後相視一笑，轉身就跑。
街邊的成衣店內，陸言之扯了扯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挑了挑眉，孟依依扯過一件女裝就往陸言之身上比劃：“這件看來是極好的！”陸言之不懷好意衣笑，將袖子上帶著魚腥味的水擰了個痛快，然後濕了個口訣，全濺到了孟依依身上，然後拎出一件誇張的戲服：“那你穿這個。”
兩個人相互一瞪眼，賭氣似的拎了對方手上的衣服走進試衣間。片刻後，孟依依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你這是什麽啊哈哈哈哈哈哈！”陸言之白色的抹胸長裙，外罩一件青色羽衣，怎麽看怎麽像精衛的妹妹，妖嬈得不行。陸言之抓起一邊戲服配套的道具，一把幾乎長到拖地的白色胡子，一下子掛到孟依依臉上。胡子遮住了依依的大半張臉，隻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麵。沒有神采得讓陸言之一下子頓住了身子，可孟依依還沒發現異樣，毫不知情地做著輕佻公子的模樣去挑陸言之的下巴：“小娘子生得俊俏，不知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啊？可否婚配啊？”
陸言之拉過她的手黑著臉向外走去：“不玩了。”“誒，付錢！”店主在後頭喊著。陸言之一抬手，兩人便換上了幹淨正常的衣服，他們原來試穿的那兩身已經躺在櫃台上了，上麵還壓了一錠銀子。店主大驚：“神仙下凡了！神仙啊！”
“陸言之！陸言之你慢一點！”孟依依還以為是自己那句可否婚配讓陸言之不高興了，“你別呀，慌慌忙忙的，怎麽了，你不高興了嗎？”今天街上大約有什麽活動，舞龍舞獅的，踩高蹺的，扮成各種各樣的小人在街上遊行的，他們這麽一衝，便到了隊伍裏，有些擁擠，可兩個人的距離倒是近了一些。“陸言……”孟依依話還沒說完，隻覺得視線被剝奪，陸言之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下一秒，她的嘴唇上便多了一個溫潤的觸感。
舞龍的隊伍將他們圈在中間。時已日暮，街上的花燈由遠及近一一亮起。陸言之鬆開覆著孟依依眼睛的手，反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緊緊摟著她快要癱倒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孟依依動情地閉上眼拉住他的衣襟。陸言之輾轉而上，親吻住懷裏姑娘的眼睛，然後才慢慢鬆開手。孟依依把臉埋在陸言之懷中，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察覺到孟依依的異常，陸言之有些慌了神：“怎麽了？哎呀你別……你別哭啊，怎麽了？”
“沒什麽。”孟依依縮在陸言之懷裏，卻止不住地抽噎，她拚命想忍住多，可是眼淚自己要掉下來。“陸言之啊……”孟依依不敢說出口，她的視線慢慢變得模糊，或許有一天她會再也看不見的，或許有一天她徹底陷入黑暗，到了那個時候，她還憑什麽站在陸言之身邊，趾高氣昂地要求那些女仙離陸言之遠一點。等到了那個時候，她說不定會徹底被通天鏡留下來的這道“枷鎖”困住，然後死去。她應該毫不猶豫趁現在就推開陸言之的，可是，太溫暖了，溫暖到，讓人忍不住想要 抓得更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