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妖
妖界。所有的妖怪都知道,對於現任的妖主蒼離來說,整個妖界,隻有九妖妃的寢殿未央宮才是唯一的“禁地”。那個地方,所有人,聽不得、看不得、多說不得、闖不得、擾不得。
此時薛瞳正躺在層層紗幔之後的萬年冰床上休息,結了萬年不化的寒冰上鋪的是活足千年的虎妖的皮毛,九妖妃身上蓋著的,是一毫便值千金的冰蠶吐絲織成的錦被,頭下枕的,是火石玉雕刻而成枕石。身邊睡的,是妖界千年以來最俊俏的妖主······小丫鬟的臉一紅,轉過頭去:唉,九妖妃也太幸福了吧,聽說不久之後她還會被封為妖後。
蒼離從背後擁住薛瞳,將一塊黑紗攤在她的眼上,說:“醒了?剛睡醒,怕你畏光,先別睜開眼睛。”薛瞳不語。蒼離從來沒有碰過她,卻總是有能力製造兩個人“徹夜未眠”的假象。一隻灰鳥從外飛入,飛至床前,化作一個男子的身形,半跪屈膝在地,畢恭畢敬地低下頭去:“主上。玄衣仙君來‘訪’,一路不顧阻攔殺到了妖殿,說要見主上一麵。”聽到玄衣的名字,蒼離明顯感受到懷裏女子的身形一僵。
蒼離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把頭埋到薛瞳的發間:“不去。”他慵懶又怯意,仿佛為組織玄衣而死的妖兵不足惜一樣,連玄衣這般類似挑釁的做法也不放在心上。
“去見他。”薛瞳淡淡地開口,幹啞的嗓子間是濃重的血腥氣。蒼離一陣心疼,卻執拗地說:“不去!”灰鳥一驚,他第一次聽到主上否定九妖妃的決定,拒絕九妖妃的要求。“除非,”蒼離像一個耍無賴的小孩,語氣卻溫柔極了,“我找到了一口冰火兩重天的泉,可以緩解你嗓子的敗壞,你要試一試。”大概是“找到”兩個字的說法太過於輕描淡寫,灰鳥忍不住腹誹,到底為了一口泉水和鬼界鬼君蕪淵打得死去活來的那個人是誰啊,明明是他灰鳥好不好!!差點被打死誒!!雖然主上最後還是出手了······可是!他差點被打死誒!
沉默了一會兒,薛瞳應道:“好。”蒼離笑了,然後起身離開了床榻,“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去見他。”
“蒼離。”
“我知道。”蒼離苦笑,“你放心,他要的,我便都會給他的。”蒼離披了一襲長裘袍,欲走,卻回過頭,隔了層層紗幔,他神色溫柔:“什麽時候,可以聽你喚我一聲阿離聽聽呢?”薛瞳一怔,猛睜開眼,他這樣小心又卑微地祈求,薛瞳眼前卻浮現另一個人的臉來。這麽一來,她竟忍不住喃喃:“阿以······”驚覺了什麽,她坐起來,扯下眼前的黑紗,蒼離已經離開了。
妖殿之上,蒼離似乎變了一個人,對待別人他一向冷漠無情。玄衣站在殿中,雙腳離地,神色泰然,嘴上是讓天地萬物都失色的笑意。兩人一黑一白,是明顯的對比。
蒼離抬起手,灰鳥便飛到他的手背上。他順著手上鳥兒的毛:“說吧,仙君要什麽?”
“孟糾。”玄衣倒也不客氣,直接說明了來意。
蒼離淡漠著神色:“素聞戰神孟糾亡故了近五百年了,仙君不去冥界,也不去鬼界,反倒向孤來要人?”
“死去的仙人魂飛魄散,再無轉世的可能。鬼界和冥界又哪裏可以找得到他呢?況且,孟糾根本沒有死。”玄衣依舊滿臉笑意。“哦?”蒼離似乎並不在乎。玄衣便接著往下說:“上一任妖主葉茯苓率了妖眾與其於天梯下大戰。戰敗之後,竭盡最後的妖力,詛咒了孟糾,讓孟糾化成了妖。”
“沒有旁人的幫助,沒有仙人可以成功化妖。”蒼離終於有了反應。
“我知道。所以他現在充其量不過是一灘血水和一團妖氣罷了。我要那灘血水。”玄衣說。“噗哈哈哈哈哈!”蒼離一聽竟然狂笑起來,那笑聲充斥著整個大殿,刺耳又詭異:“孤常聽說玄衣仙君無情無義,目空一切。孟糾是你的徒弟,你的朋友,甚至也算你的兄弟,你不管不顧了五百年,今日卻能夠為了一個黃毛丫頭,來問我討要他留下的血水?”
“你知道什麽?”玄衣笑得頗具威懾力。灰鳥警惕地看過去,以示護主的耿耿忠心,蒼離不緊不慢接話:“孤的妖後希望孤給你你要的東西,孤隻是在告訴你,你要的是什麽。”
蒼離站起身,絲毫不畏懼玄衣身上威脅的意味:“通天鏡再怎麽厲害,也不過隻是一麵連人形都化不出來的普通鏡子罷了。鏡子折射的都是每個人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一切。孟依依要的是孟糾嗎?不,她要的,是她的父親啊。”
“嘖,”蒼離的臉上滿是嘲弄,“天帝可是下了一步好棋啊,究竟最後是孟依依把匕首插入了你的心口呢,還是你眼見著她失明然後死去呢?前者他便能夠再無後顧之憂,永遠是仙界至尊,甚至有機會代替你登頂神界,後者他則能夠讓他的兒子取了九天玄女的女兒,拉攏了九天玄女。厲害啊。”
“你到底是誰?”玄衣感到一絲不妙,但也隻是一絲,小到轉瞬即逝。
“你還不明白嗎玄衣。”蒼離伸出手,“我本身,就是鏡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