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眾仙落座。天帝天後坐在主位上,天後身側坐著她的好姐妹九天玄女度輕玄。難得出現的天帝邊上坐著的是他的大皇子陸子荊,其下在座的便是諸多仙人。宴廳的大門打開,一個年貌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聘婷而入。
梨花白的長裙,一截青黛色的束腰,花領之上襯著精致的鎖骨,順著細長的脖頸,一張漂亮出塵的麵孔,不算特別好看的五官拚在一起卻恰是到了好處一般,蓮步輕輕,不見一絲平靜柔和以外的風采。上下仔細看來,隻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很安靜、很溫柔的漂亮姑娘。這便是九天玄女度輕玄的女兒,江落梨。
陸言之偏過頭去喝酒,冷漠得一點也不差自己那個以無情出名的同父異母的哥哥陸子荊。就好像底下站著的不是一個漂亮的仙子,而是隨便什麽莫不相關的東西一般。
江落梨早就瞧見了她母親提到過的,她待嫁的新郎陸言之,他的表情對比上周遭一眾仙人麵上顯而易見的驚豔叫她有些難過,卻還是禮數周到地走到正中行禮:“小仙江落梨給天帝、天後及眾仙請福,望天帝天後福延萬年,眾仙平安康健,天界永世清明。”
天後笑著正要應話,剛剛關上的宴廳大門卻一下子被撞了開來。
門外的女子,三千青絲披至腰部,右耳鬢稍上的位置從腦後繞過至左側耳朵下方,是一簇紅豔的扶桑。白玉般可愛的耳垂底下墜著小巧的珍珠耳墜,那雙明媚的眼睛一側眼角處用胭脂描著一朵小指甲蓋大小的扶桑花,花心上也飾著半顆珍珠,襯著她白皙久不見陽光的皮膚似乎有些不真實起來,一隻手自然垂下,半拎著拖地的紅色長裙,另一隻手做著推門的動作還沒來得及放下,關節處垂下的水仙袖幾乎要和底下的長裙融在一起,白色似月光皎白的外紗衣掩蓋了些許衣服上的眼色,外衫的衣擺上映襯底裙,竟好似開出扶桑花一般。
孟依依半啟著唇,臉上還帶著跑過後的紅暈,整個人正如扶桑一般極盡繁華。這麽比起來,反倒顯得江落梨蒼白了些,眾仙的目光一下子聚到了孟依依身上。陸言之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帶著驚喜的表情猛一站起身,竟撞翻了桌上的酒杯。天帝半眯了眯眼,毫無破綻的表情,不見喜怒。
陸言之隻是驚喜了一會兒就恢複了常態,可是臉上還帶著整場宴席從未有過的笑意。他的孟依依似乎變了,又似乎沒有,這五百年的鉛華卻著實讓她長大了。這樣的她,陸言之卻也不會覺得陌生,反而就像無數次在夢中見過一樣。而這一次,她終於真實地來到了他麵前。
陸言之還是站著的,然後向著那個自己心儀的女子伸出了手,孟依依瞧見他了,於是起先無措的臉上帶了笑意。孟依依這才發現,陸言之比起幼時來,愈發分明好看的五官,墨黑的頭發襯托出他那珍珠白色脖頸的詩意光澤,他的嘴角是極盡優雅的風度,一身暗紅色的長袍在內,白色外衫罩住內襯,竟然和自己身上的意外契合。在白澤洞不曾細看,這樣看來竟好像分明多了一些她從前不曾注意的東西。
江落梨看著這樣契合的兩個人,不由得心生羨慕:這個世界上原來也是有這樣相匹配的兩個人的。她下意識去看自己的母親,見度輕玄慘白了臉,又氣又惱的模樣,連忙低下頭去。孟依依也看見了不遠處的江落梨,不由感慨,細響也是隻有她母親九天玄女這樣優雅的女子才能生得出這樣好看的人來。
孟依依沒有動,陸言之的手便一直這樣伸著,就好像不會酸似的。孟依依深呼吸了一次,繼而款款上前,她學著玄衣的樣子,露出從容無害的微笑:“小仙孟依依五百年禁解,特向天帝、天後……九天玄女殿下,皇子殿下及眾仙請福,願我仙界福澤萬年。”
孟依依半跪在地,算是行了極大的禮,那身豔麗的長裙拖在地上,開出燦爛的扶桑。“孟依依你!”度輕玄欲站起,卻被天後強壓下。天後淡淡應下:“二位仙子請坐吧。”
江落梨求助似地四處找位置。原來母親隻剩了一個空位在陸言之邊上,可現在,孟依依已經理所當然搭上了陸言之一直伸著的手,陸言之此刻似乎正在和她說什麽甜蜜的話,兩個明明都是在笑的。
若是被孟依依聽到了這心聲,她一定狠狠打斷,甜蜜個頭,陸言之那廝見到自己之後附耳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是不是胖了……”廢話!你五百年身形都變得不能再變了你體重不變試試看!
溫潤的呼吸吐在耳邊,說的卻是這樣煞風景的話。孟依依一腳踩在陸言之的靴子上:“喂陸言之……”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看向庭上窘迫的江落梨,終究心有不忍,對方畢竟也隻是個小姑娘,正想上前,卻被陸言之拉住:“你可要想好,別做了好人又被你母親難看,徒傷了我的心。”
孟依依碾了碾腳,在他耳邊笑眯眯卻是惡狠狠說到:“你能不能要點臉。”
這個時候,坐於上位的一個年輕上仙站了出來。一身青衣,吸引人的是他的儒雅文質。文質彬彬君子之風,說的大概就是這人了吧。“星宿元君?”陸言之有些意外,這二十八星宿統歸這人一人管理,一般可不參加什麽宴會,也不願意引人注目,這……
“小仙星宿元君沈迦。”那男子作揖,“同座仙君不勝酒力,遂去,望天帝諒罪。”江落梨一見確實看到一個空位,便匆匆過去,再不敢看母親一眼。
度輕玄很生氣。氣她的丈夫孟糾對自己沒有任何感情,氣孟糾帶回來一個不明不白的孩子,氣那個孩子竟然出落得這樣得好,氣自己的女兒比不上她,太多氣了……此刻,坐在她身邊的天後淡淡笑著拉過她的手:“輕玄,你忘了人和仙有什麽區別了?”
是了,仙和人是不一樣的。隻有人才會毫無顧忌地發脾氣,仙要控製,要壓抑自己的七情六欲,隻有這樣才會看起來毫無弱點。人人都說做仙快活,可究竟如何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