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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得之我幸

  光緒十一年,清廷在中海西岸修建了一座漂亮的宮殿,起名儀鸞殿,作為慈禧皇太後卷簾歸政後的頤養之所。後經庚子之變,儀鸞殿被完全焚毀。十七年後,重歸的慈禧下令在儀鸞殿舊址上仿照外國使館修建了一所西洋式的新寢宮,取名海晏堂。


  到了民國時期,又被辟為總統府,海晏堂也隨之更名居仁堂,重新修葺後成為大總統袁世凱辦公和居住的場所。


  居仁堂一樓東側最大的房間,就是大總統的辦公室。臨近挨著的,便是一年前才被撤掉的秘書廳。因那句“延攬名儒,聘為內史”,現在便叫做內史監。


  古來內史監便皆由文卷男子擔任內史長,但此刻坐於巨大辦公桌前的,卻是一位眉清目秀,氣質超凡的旗袍美女。


  此時她正在伏案疾書,緊皺的眉頭可以看出心情很糟。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她頭也不抬,直接喚了聲:“進來。”


  來人是一位雙十年華的少女,轉身關好房門,輕手躡腳走到桌前,將一封尚有香蘊的紙箋呈上,然後才糯聲道:“呂小姐,寒雲公子今晚在剛剛落成的京都飯店設宴,請您務必賞光。”


  這位落筆不停的女子,便是被世人讚曰“絳帷獨擁人爭羨,到處鹹推呂碧城”的本尊了。


  隻是此時聽得來人傳話,呂碧城竟沒有絲毫猶豫的回道:“不去。”


  要知道這傳話婢女口中的“寒雲公子”可就是袁世凱最為看重的次子。膽敢僅以如此生硬的“不去”二字作為回應,在這整座總督府內,呂碧城都算得上鳳毛麟角般的人物。


  隻是傳話婢女好似早已習以為常,將信箋輕輕放下,又施一禮,然後再不多言,轉身離去。


  房門再次關閉,呂碧城終於停下了手中的筆鋒,拿其桌上的信箋匆匆看過,隨後將其貼緊對折,塞入第二個抽屜。


  抽屜中已又十來封同樣金貴材質的“相思箋”,一封壓著一封,都是平頭對折的樣式,顯得整齊而孤單。看著它們靜靜躺在那裏,呂碧城不由得一聲輕歎。


  此時房門再次被敲響,呂碧城合上抽屜,許聲入內。此次來人身著內史監的標準製服,恭敬走到桌邊,將一枚玉質銘牌呈上,然後說道:“外麵有一男子高聲喧嘩,驚了警衛處,細問之下才知來者想要麵見參政大人。這便是那求訪者提交的信物,依他的話來說,隻要您看過此物,定會答應相見。”


  呂碧城瞥過一眼玉牌,捏在手裏翻轉觀察,隨後將其貼在眉心位置。不到片刻,重新睜眼的她麵容平靜的對來人說道:“帶他進來吧。”


  那人點頭稱是,轉身出門。呂碧城單手隨意轉動著玉牌,任其在指尖不住翻轉,眼睛卻望向窗外,神遊天際。沒多久的功夫,一名頭戴禮帽的男人便在文員的引領下,來到了呂碧城所在的內史監中。


  文員低聲告退,房間之內沉默許久。呂碧城盯著眼前這位陌生人,開口道:“皙子先生不惜以這枚‘芥子牌’作為引薦之物,難道隻是讓你來這做啞巴的麽。”


  這個男人當然就是胡牧陽,因為光頭形象太過特別,且也不符禮儀,所以來之前他特意順了一頂禮帽戴在頭上。此時麵對略有不善的問話,拱手道:“聽聞呂小姐不喜多話之人,所以我想還是不要唐突的好。”


  呂碧城一挑眉毛,將玉牌推過,冷聲道:“你可知這裏麵寫了什麽!”


  胡牧陽搖頭:“所謂不問自取視為盜,更何況這是皙子先生寫給您的,我當然不清楚具體內容。”


  呂碧城緩緩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尤自熱鬧的景象,淡淡道:“這枚‘芥子牌’中隻有兩個字,玩物。你覺得它代表了什麽?”


  這女人莫不是當老師出身的吧,怎麽一句一個問題呢。沒辦法,胡牧陽隻能硬著頭皮亂猜道:“我想,皙子先生也許是用這兩個字來提醒自己,要心懷天下,不可玩物喪誌吧?”


  呂碧城沒有回頭,而是繼續說道:“玩物喪誌,確實如此。不過在這話之前還有一句,便是玩人喪德。幾千年的儒家文化,不斷餐食和壓製女性的地位,更有甚者直接將女性比作玩物。所以,這也是我最痛恨的兩個字。”


  完了,胡牧陽一聽這話就心知要遭,忙想著去補救道:“這個……這個也許是誤會……”


  呂碧城冷哼一聲:“誤會?看來這位曠世逸才並不在乎你的死活啊!”


  話音稍落,呂碧城驀然轉頭,一身彭拜的靈力瘋狂激射,雙眼如有實質一般直盯向胡牧陽,好似那見到了野兔的蒼鷹。


  她也是修者!

  胡牧陽心神一凜,瞬間進入防禦狀態。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著化解之言:“且慢動怒,此次我來是受朋友之托,專程來給你傳話的。即便要動手,也先聽我把話說完如何。”


  聽到這話,呂碧城控製靈力不再迸濺,但也沒有收回體內,而是冷冷道:“傳話?這借口還真是粗劣。不過沒關係,且聽你如何說來。”


  胡牧陽忽然有些扭捏,輕咳了幾下,然後才小聲說道:“我……我將於永世永生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就在胡牧陽略有尷尬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幻鏡之外的符籙突然破口大罵道:“我特麽剛才說什麽來著,不能讓他進去,不能讓他進去,可你這個老王八蛋就是不聽。好了,這下特麽全好了,胡牧陽就是個傻缺。”


  隨後,罵的尤不解氣,幹脆使勁抽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大嘴巴,再次罵道:“我特麽是個大傻缺!”


  血族老者在一旁並未開口,隻靜靜看著鏡中的畫麵。


  幻境之中,呂碧城在聽完胡牧陽的話後,同樣沒有回應,但卻卸去了一身靈力。胡牧陽有些摸不透對方的心思,隻得小聲道:“那個……呂小姐……”


  呂碧城直接打斷他的話道:“是符籙讓你來的吧。”


  胡牧陽眼珠一轉,否認道:“不,我才不認識什麽符籙、麋鹿梅花鹿的,我是……我是……”


  直到此時,呂碧城才認認真真打量起眼前這人,也終於露出了她今日的第一次微笑:“不必否認了,放眼整座天下,才情之人不知幾何,可誰又能與他比肩?坐吧,我們坐下說話。”


  幻鏡外的血族老者終於斜眼去看符籙,揶揄道:“那句話是你說的?”


  符籙看著鏡中,歎了口氣道:“我與碧城分別那日,她最後一次苦心勸我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與她一起去國外甚至深山中避禍。但那時你我受楊度的影響過重,當然你更多是因為雲慧,而我則是更想探尋完整功法的下落。所以為了避免受到兒女私情的幹擾,我便回了這句話。過後些許年,有一個落雨的傍晚,我醉倒在望渡街角的酒肆中,想起曾經的人,也吟出了曾經的話。當時有個戴眼鏡的小夥子買了碗茶送給我,問我這話出自哪裏,我隨口道‘天人所贈,緣者得之’。嗯,就是這樣。”


  老者不置可否,又說道:“你要查的事,就是與她有關麽?”


  符籙搖搖頭:“現在一切都是猜測,我也沒辦法肯定。原本我是打算讓牧陽回到我和碧城分別之後的時間,暗中跟隨、悄悄打探。如遇事態緊急,也可以此言證明身份,保他一命。卻沒想到時間提前了數月,而這小子也不堪大用,直接攪擾了我預先做好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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