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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七情六欲

  人未出現,話音已至。


  循聲望去,一位約是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婦人緩步走進屋子。胡牧陽麵對這個曾是自己最熟悉的親人,一時間百感交集。本能的想去起身攙扶,可手伸出了一半,便僵在空中,卻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位已被自己叫了三十年的“母親”!

  婦人見到兒子猶豫如此,憤怒加劇。指著白羽說道:“白老四你現在真是出息了,親自出手,還讓牧陽挨了那老黃鼠狼一腳,你倒是解釋看看,是不是故意慢了一步才導致牧陽受傷的!”


  一向天地不懼的白羽,仿佛怕極了眼前這位半百的婦人。隻聽他聲音微微發顫道:“大…大嫂,你不是在屋裏哄小胡米睡覺呢麽。怎麽還出來了呢!”


  此人正是已故胡戰的結發妻子,袁煒!


  見到婆婆生氣,若溪再不敢徒做鎮定,連忙起身去攙,不想卻被袁煒用手輕檔而開,隨即說道:“你這個丫頭片子,平時挺招人稀罕的,怎麽這會兒跟你爹一樣不著調呢。去去去,別跟我擠眉弄眼的,沒用!”


  胡牧陽看著“母親”發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有沉默以對。


  而白羽卻是最先開口,道:“老嫂子,你我都這般歲數了,火氣咋還這麽大呢?哎……哎……大嫂你先別衝動……快把那‘驚雷指印’收起來!哎呀,你先聽我解釋行不行啊!這件事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樣。”


  見袁煒緩緩放下手臂,白羽這才稍稍放心。歎了口氣,轉身對胡牧陽說道:“你先把心中的問題放一放,仔細回想一下,與石崎二人分開之後,你的心境,經曆了幾次變化?”


  胡牧陽此時正在糾結,不過聽到白羽的話後,便開始回憶自己今晚的狀態。若溪見其眉頭緊鎖,半晌無言,知道他沒領會父親話中的重點,便替胡牧陽答道:“六次。從咱們三人回家之後的對話開始,牧陽先後經曆了六次心境變化。”


  胡牧陽驚訝的看向妻子若溪,不明白為什麽連自己都沒有留意的事情,她竟然會記得這麽清楚。


  聽到女兒說出答案,白羽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繼而又對胡牧陽說道:“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本是常態。可若是修習功法,這七情六欲便是我們最尖銳最直接的問題。咱們修道之人,雖無須效仿那了塵緣、修來世的佛家,但這人之常情,卻同屬泥潭沼澤,敵攻之必救的軟肋。咱們回來的路上,我已發覺你情況不對,表麵看上去好似是因為受驚過度且高度緊張而造成的精神虛弱。可實際情況卻是,那石崎老頭在離去之時對你動了手腳!”


  白羽停頓一下,又對袁煒繼續說道:“大嫂,咱們五大家族的功法雖然不同,但每家卻都掌握著一門針對魂魄的秘術。石崎離去之前,以控物術交出了那方‘遮天霓裳’,我擔心他心懷不軌,會在霓裳之上做文章,故而把精力都用在這上麵了。可沒想到這老黃鼠狼真成了精,一早就料到我的想法,‘遮天霓裳’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術法殘留,可他卻同時心生兩用,控術將其射向我的同時,又將本體的一撮尾毫射入牧陽體內。這功法是黃家秘術,我也不過略有了解。目前可以肯定的是牧陽沒有致命危險,但這股靈力入體後必將影響牧陽的七情感官。”


  聽完白羽的解釋,胡牧陽稍稍放鬆的心態再次緊張起來。反而剛才還怒氣衝天的袁煒,此時卻極為平靜,點頭說道:“你說石崎以靈力灌注尾毫之上而入體攻擊的秘術,應該就是黃家的‘控欲’了。的確是針對人的七情而生,施術者可透過入體的靈力,瞬間放大或減小寄主的某一項情感,使對方心境出現短暫空白。平時隱匿體內,並無異樣。可若身處對戰雙方,萬分之一的失神便會導致結果逆轉,更何況是在心境之上出現空白期!”


  袁煒的冷靜分析讓白羽有些驚呀。


  原本隻知道大嫂內柔外剛,想不到她竟然還能知曉黃家的秘術功法。袁煒見其狀態,輕舒卷眉,不以為意道:“怎麽說我也是胡家的媳婦,這點見識總是有的。”


  想及至此,白羽便有些唏噓:“幾十年沒見過你出手,僅有的幾次也不過是斷河劈樹之類的發泄情緒,竟然忘了大嫂年輕時候的絕代風華!”


  不想被誇讚了的袁煒又起怒氣:“滾一邊去,不提這事還好,想起曾經我就來氣,當年嫁給胡戰那就是個愚蠢的決定。他隱居山林當了一輩子老好人,我也隻能陪著他慢慢磨平了心氣。前些年我還有些埋怨,可後來有了小胡米,尋思那就這麽著吧,一家人其樂融融安享個晚年也算不錯。可誰知道這心狠之人說走就走,把我們孤兒寡母扔在這世上受人欺辱……你笑個屁,你們五兄弟沒一個好東西!”


  “對對對,是我的錯,不該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大嫂你別在意哈,咱繼續說牧陽的事。”


  白羽也是一陣頭大,袁煒這脾氣從來就是瞬息萬變,年輕時候還曾經一度認為她是柳家常姓之人。


  原本還想借著回憶往事消其怒火,誰知對方思維根本不與自己同步,確實不夠明智。


  重新組織好語言,白羽再次說道:“我雖知牧陽中了石歧的‘控欲’之術,但卻無法明言。一是不想讓牧陽徒增心理負擔,二是擔心他知道此事之後,情緒波動,導致那縷被石歧留在他體內的靈力發覺,隱藏更深。所以在路上,隻悄悄將這件事告訴了若溪,待回來之後,配合我營造諸般環境,從而自然地調動牧陽顯現出各種情緒,以便我在那靈力露出破綻之時,出手滅之,以絕後患。”


  胡牧陽聞言之後,將目光投向妻子。若溪略帶歉意的笑了一下,對袁煒說道:“是這樣的。回家這一路,牧陽思緒混亂,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天發生的不合常理之事,對外界變化幾乎充耳不聞。父親就趁這個時候將計劃說與我聽,打算回家之後便為牧陽處理這棘手的難題。”


  見袁煒沉思著點頭,白羽便接著女兒的話說道:“人之七情,分別為喜、怒、憂、思、悲、恐、驚。在大嫂你出現之前,牧陽已經先後經曆了六種情緒轉變。我故意讓若溪提出老君傳世《道德經》總篇一事,從而引出‘得道成仙’的傳說秘聞,就是為了刺激牧陽‘喜’的情緒。果然,牧陽體內靈力受情緒感染,變得極為活躍,甚至有了走火入魔之跡象。隨後我以烏足金針施法刺於牧陽麵部驚鵲穴,入針斷其隱匿回流,出針則將其收繳吸附。入手後才發現是一撮石歧本體的尾毫,這便驗證了我之前的判斷。尾毫現已入火消散,但此時若是仔細辨別,可知屋內仍然殘留些許異味。”


  胡牧陽聽的心中驚愕,原以為今晚與石歧老人鬥法一事已足夠刺激,不想回家之後,自己竟然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先後經曆了六次情緒轉變,實乃萬分凶險。


  袁煒聽完白羽的解釋,出口說道:“怪不得我進屋就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臭味,還道是從你身上發出來的。”


  白羽不動聲色將自己的赤腳稍稍挪移,而後說道:“雖然我已將石歧的尾毫燃盡,卻仍舊擔心會有靈力殘存於牧陽體內,故而繼續誘使其他情緒迸發。牧陽剛回家時不言不語,心裏既擔心石歧老人有沒有後手報複,又擔心自己的‘無名火’功法會不會暴露,此為‘憂’;後經入魔心境轉變,對咱們隱瞞他關於修者的事情感到懷疑和失望,便是‘怒’;在聽過我為他複盤戰場鬥法,且若溪講授修者、靈力、功法之時,牧陽自然而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練功等一些片段,這是‘思’;‘恐’就不用說了,這一晚上,無論是戰場回憶,還是走火入魔的後怕,無一不是在反複錘煉牧陽的心性;最後,我以眼色給若溪,讓她開始編造‘牧陽是孤兒’的謊言,則是為了逼出他‘驚’的情緒。”


  說到這裏,白羽略微搖了搖頭,遺憾道:“原本按照計劃,牧陽在得知自己並非你和大哥親生兒子之後,我們再添一把火,便能讓牧陽體會到極為悲傷的感覺。隻是……現在牧陽已經知曉其中全部,再靠環境氛圍誘導卻是沒用了。不過也無須太擔心,雖然這最後一種‘悲’的情緒沒有檢驗,但石歧留下的本體尾毫已祛除幹淨,牧陽又經過了其他六大情緒錘煉,想來應是無礙了。”


  聽完其中隱秘,袁煒歎了口氣,自嘲道:“的確是我衝動了。歲月平添了年紀,卻磨滅了道心。雖然我知道你這一番用意肯定是為了牧陽,但母親這顆愛子的心,卻始終讓我忐忑不寧。因為入睡前就沒見到若溪,小胡米一直睡得不熟。等她好不容易安穩下來,我就匆匆趕來這裏,沒想到……唉……”


  胡牧陽今晚曆經多事,心神早已交瘁,但還是出聲問道:“我一直在想,既然咱們都是修者,又同為涉靈人身份,為什麽要瞞我?而且一瞞就是三十年。”


  若溪正想開口,但看到父親對自己輕微搖頭後,便把這個解釋的機會,交還給牧陽的母親。隨後二人便輕聲離開書房。


  袁煒看著眼前的兒子,性格不像其父那樣內斂,也不似自己這般張揚,如果可能的話,真的不願意他走進修者的圈子裏。就像從前一樣,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當一輩子普通的凡人多好。


  可如今事已至此,再繼續隱瞞的話不僅讓牧陽對自己、對家人都產生隔閡,更會對日後可能發生的凶險之事避禍不及。所以幾番權衡之下,還是在今夜把大家多年守護的秘密,完完整整告訴牧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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